當初你和他說自己和研磨接手了一家遊戲工作室的時候,他心裡估摸着你這種熱情大概最多持續個一年多吧,或許一年都不到——比如發現制作遊戲沒有想象中那麼好玩那麼有趣。
事實也确實如此。
喜歡玩遊戲不代表喜歡做遊戲,如果按你對他吐槽的次數來算WSD發展階段碰過的壁,那簡直多得他都數不過來。
隻是那些不愉快的經曆并沒有磋磨掉你那想要參與創造世界的欲望。
說上頭的時候就隻想着說,注意力總是收縮在一個非常狹窄的範圍裡,這是你的壞習慣。
你沒有察覺,但星海光來發現很久了。
所以在你對WSD準備推出的新種族滔滔不絕的時候,他就那樣一邊靠着沙發聽你說,一邊垂着眼撥你安安分分躺在他手掌上的指尖。
藍色的指甲膠,你說這種款式叫貓眼。
挺好看的。
指甲根部長出來一截留白,看來這段時間你真的很忙,都沒去補色。
不知道該說你是長情還是善變,喜歡的東西總是在換,這個月想吃鐵闆燒,下個月可能又會變成咖喱,新發售的解密遊戲熬夜玩了通宵,在某個瞬間又會突然喪失興趣。
可要是說你喜新厭舊,你對自己喜歡過的事物的執着又像是十年如一日地恒溫炖煮,在他以為你都不記得了的時候突然冒出一個泡,身體力行地告訴他你還是很喜歡。
比如波子汽水,比如冰沙,比如疊字家族。
又比如這個指甲和停留在衣帽間裡的氣息——這些沒有具體形狀又切實存在着的偏好。
别人估計隻會以為你是個特别懷舊的家夥,又或是喜歡藍色,喜歡男香,喜歡把休閑服買大一兩碼。
但星海光來會想到高中時你不小心弄濕了校服,跑來體育館向他借運動服穿的那一天。
他靠着休息室的門站在外面把風,衣服和皮膚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墊着你對教學樓回廊裡那塊大水塘的抱怨,盡管中間隔着一扇門,他依舊覺得這些聲音像呼吸一樣撲撒上了自己的後背。
你的身高在中學時就基本定了型,而他高中還在繼續抽條。盡管是以令他非常恨鐵不成鋼的生長速度。
他能想象到你穿着自己的運動服會怎樣不倫不類,不過你倒對那大了兩碼的穿衣效果肉眼可見地非常滿意。
鷗台的藍色運動服男女同色,款式上也沒有太大差别都一樣長得離譜,看合不合身全靠肩袖線,女生的骨架穿男生的衣服,袖口和褲管要挽上好幾圈,那麼誰來做這件事呢,當然是星海光來他來當這個任勞任怨的倒黴蛋。
不任勞任怨又怎樣,到頭來這些活還不是落在他頭上。
小時候他不明白為什麼你明明自己可以做好一件事,卻總是拖着嗓子喊他幫忙。可能你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家夥,他這麼想。
後來這個想法變了。
他發現你就是喜歡被他這樣對待。你隻喜歡被他這樣對待。
眼睫毛垂下去又揚起來,彎彎眼尾,拘着很容易滿足的笑容,你享受這樣的弱點。
而他。
二十一天可以養成一個習慣,他和你之間度過的時間卻比二十一年更長,這個記錄每時每刻持續更新,直到未來某一天以心髒最後一次跳動為終點。
從感受到那份獨一無二的隐秘依賴并總是妥協着任其拿捏的那一刻起,星海光來的人生就已經注定完蛋了。
完蛋的意思是,即使他到了二十五歲,也還是會忍不住回想當初自己的運動服到底順着你的肩膀往下滑了幾公分。
幾公分。兩公分。五公分。具體的數字是什麼并不重要,沒有人能拿着尺子去量他的回憶,他也不能。重要的是它滑下去了。
哈,我就說會很大吧!
他記得自己是這麼說的,然後被吸着鼻子的你滿臉不解地掃了一眼:“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光來你比我高啊。”
哼。那當然。
第一次回想你的肩袖線往下滑了幾公分是在這之後的第三日。
雨天,很潮。
拉上運動服的時候一股不屬于自己的氣味被大氣壓一擠從收攏的領口裡争着鼓出來,淡淡地簇擁着鼻尖,讓他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還被旁邊不明所以的幸郎梆梆敲了兩下禮貌詢問卡住不動是不是壞掉了。
“說誰壞了呢你!”他把本就到頂的拉鍊往上用力一提,借着這個動作掩蓋自己那不自然的忸怩,而怒而炸毛的姿态又順理成章地替耳尖随之蹿上來的不争氣的薄紅遮掩。
但那陌生又熟悉的氣息告訴他,這件此時此刻穿在他身上的衣服也曾以同樣的方式包裹過另一具更為纖細的骨架。
布料摩擦頸項錯位的肌膚,呼吸錯頻交互,他忍不住想你穿着這件運動服、拉上拉鍊的時候會不會也有同樣的感受,會不會認為這種錯位的重疊是一種短暫的……擁有。
那是星海光來第一次意識到男女之間那條似是而非的紐帶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