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谷雨被盯得不自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繼續往前走。
出了東市,又轉彎進了一條新街,這條街巷要僻靜很多,人也少些,左右店鋪都是賣書、賣文房四寶的。
“這兒是……”
柳谷雨剛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
秦容時很快接過話,“是進士巷。”
福水鎮隻是漯縣下的一個小鎮,但其富庶不熟縣城,就因為鎮上有一個極出名的書院——鹿鳴書院。
這個鹿鳴書院曾經出過狀元,故此吸引了不少外鎮,甚至是縣上的書生到此讀書。
而臨着鹿鳴書院最近的巷子就取名叫“進士巷”,巷子裡一半是書肆,一半是民居,這裡的小院兒多是租給外地的但家境殷實的讀書人。
因為有原主的記憶在,所以柳谷雨也知道這條巷子,他拍了拍秦容時的肩膀,丢下一句話就朝着最近的書肆去了。
“你在這兒等會兒,我很快就回來。”
秦容時手裡還捧着那包糖油果子,縮在牆角等柳谷雨出來。
今天來得巧,正好遇到鹿鳴書院的學生休沐,能看到幾個衣着襕衫,頭戴儒巾的書生在巷子裡進進出出,有的背着書箱,有的懷抱書卷,一路說說笑笑。
秦容時看了一會兒,然後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發呆。
沒一會兒,忽然有什麼東西輕輕在自己腦袋上拍了一下。
他立刻扭頭看,見柳谷雨正站在自己身後,歪着腦袋沖他笑,手裡還拿着一本藍皮的書冊晃了晃。
秦容時:“你買書了?”
秦容時面露疑惑,出聲問道。
柳谷雨把書往他懷裡一塞,然後嘿嘿笑了兩聲,又背着手擺出高人姿态,語重心長說道:“俗話說一日不書,百事荒蕪。現在家裡雖然沒錢供你去書院,但書還是不能少的,你以後還要參加科舉呢。”
柳谷雨之前也說過要賺錢送秦容時繼續念書,但那時候的秦容時并沒有放在心上,且不論柳谷雨真心與否,隻說讀書燒錢,他家裡真沒條件供他了。
秦容時的眉頭瞬間舒展開,可沒過久又想到别的東西,又皺了起來。
他拿着書急急問道:“這本書多少錢?”
筆墨紙硯都不便宜,有時候一本書頂得上苦工的一個月工錢,秦容時知道家裡條件,自然想着能省則省。
他着急忙慌地問道,看那架勢,若是這書太貴,他就要直接進去退貨了。
柳谷雨卻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又擡手撩了撩鼻尖,得意道:“這書是租的!二十文可以租十天,定金交兩錢,隻要到了時間把書原樣奉還就可以退還定金了。”
得意完,他又拍了拍秦容時的肩膀,繼續說道:“你放心看吧,以你的本事,十天肯定能看完這本書的。知識記在腦子裡,遠超過二十文的價值。”
他語氣随意,可秦容時卻直勾勾看着他,那眼神又深又沉,就像一口黑泉,似乎要将柳谷雨整個吸進去。
才十三歲的少年,眼神卻這麼唬人!
柳谷雨裝完了,再看秦容時的眼睛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裝過頭了!
他心虛地咳了兩聲,尴尬說道:“咳咳……那個……我這,我這也知道以前不太像話,但……”
話還沒有說完,眼前的秦容時突然将書收了起來,又挺直脊背,朝着柳谷雨行了一個端端正正的禮。
“多謝哥夫。”
他年紀不大,個子也沒有柳谷雨高,一看就是個一臉稚氣的小少年,可舉止間盡顯文雅的書卷氣,溫和有禮,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看起來就是一個溫文爾雅的讀書郎,完全沒有書裡反派的影子。
果然!掰正還來得及!
又或者說,他現在根本就沒歪!
柳谷雨十分滿意,又拍了秦容時的肩膀兩下,說道:“喊柳哥就好。”
……哥夫聽起來還是怪怪的。
東西都買齊了,兩人就往回趕,到家的時候正是黃昏,剛好趕上家裡的晚飯。
聽說柳谷雨給二郎借了書,崔蘭芳高興得很,露出這些日子來最舒心的笑容。
賣藥材的錢也遞給了秦般般,小姑娘沒想到這錢竟然會交給自己,也高興得咯咯直笑。
秦容時又從懷裡摸出一個油紙包,正是柳谷雨在鎮子塞給他的糖油果子,他和柳谷雨各吃了一顆,還剩四顆被秦容時小心翼翼包起來帶回了家。
他包得小心,又貼胸口放着,但路程實在太遠,到家時糖油果子還是已經涼透了。
但一家人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樣的小零嘴,上回吃似乎還是秦父在的時候。他到鎮上賣藥,每每都會給媳婦孩子帶些零嘴回來。
一家四口各分了一個,崔蘭芳面上喜滋滋,笑着說道:“家裡買了肉,明天給你們包餃子吃!”
秦容時冷靜點頭。
天天吃野菜,快要吃得一臉菜色的柳谷雨舉手說好。
秦般般吃得最慢,反應也最慢,最後才說道:“可以吃芥菜餡的,小流山的秋荠菜長得正好,我明天去挖。”
崔蘭芳還不知道這丫頭前段日子上了狼口山,這時聽到這話連連點頭,說:“好好好,這時候的荠菜最新鮮。”
柳谷雨卻舉了手,說道:“我也去!”
一方面,他是不放心秦般般;另一方面,他想上山轉一轉,看能不能找到些可以做小吃的材料。
這事兒就算這樣說定了。
次日,柳谷雨和秦般般背着背簍,一起去了小流山。
兩人先去挖了荠菜,這活兒般般常做,是個熟手了,半個時辰不到就挖了滿滿一個背簍。
“柳哥,可以了,多了咱也吃不完,回去吧?”
她昨兒聽自己哥哥是這樣喊哥夫的,于是也跟着換了稱呼。
柳谷雨卻沒有點頭,而是拉着秦般般說道:“不着急,我們再在山裡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