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幕,大隊人馬由城東往城南進發,闫蛟榮的部隊離張卯宅邸還有兩街之隔時,暗巷之中大批士兵魚貫而出,兩軍在街市上短兵相接。闫國舅與二殿下的兵皆以骁勇著稱,未幾,街道上血腥之氣充盈彌漫,裂了甲胄的屍骸橫在路邊,一地紅氈帽浸在血泊之中難以分辨。
幾乎同時,祁襄赤娆一行十人已然混入守城的士兵中上了城樓。張治誠為防大齊軍強攻城門,在城樓之上立起一排排木樁,将城中百姓——首選老弱婦孺——綁于其上。祁襄等人裝作巡防的隊伍,在城頭走了兩圈,忽然飛身躍起,一邊斬殺城樓上的守軍,一邊将那些百姓從木樁上放下來。
守城精銳幾乎全被張卯調了回去,城樓本就守衛空虛,他們的行動又如疾風一般迅猛,有幾名士兵還未吹起警示的号角,就已經被抹了脖子。肅清了城樓上的守軍,祁襄點燃一支火把,跳至牆頭,在頭頂揮舞了幾下,隻見遠處一片幽暗之中亦亮起一團火光——這是城外的大齊軍收到信号給出的回應。
這一夜,川蜀總兵顧之祥将全部兵馬集結在達城西南門外,就等着這一刻。
祁襄一轉身,自然地牽過蕭允墨遞過來接她的手,從城牆上跳回來。他們與救下來的百姓們窩在城樓之上,屏息等待。
片刻後,遠處殺聲震天,城門空虛,“肉盾”又被撤了去,大齊軍無所顧忌,很快攻破了城門,顧總兵親自登上城樓,看見蕭敬虞,立馬行了個半跪的軍禮,抱拳道:“下官救駕來遲,請肅王殿下恕罪!”
蕭敬虞淡然一笑道:“我們才發了信号,你們即刻就到了,何遲之有?”
見着總兵大人給蕭敬虞下跪,程季第一個慌了神,結巴得說不出一句整話來:“肅……肅王……殿下?那崔兄弟你你你……”
他一回頭,卻已不見了蕭允墨的蹤影,他這時早拽着祁襄,帶那些百姓下城樓去了。
赤娆他們原本跟在祁蕭二人身後,聽見顧總兵的話,也停下腳步回過身來瞧熱鬧,卻見蕭敬虞盈盈一笑,對他們比了個“噓”的手勢。
赤娆心領神會,随着人群繼續往城樓下走,三人追上走在前頭的蕭允墨和祁襄,赤娆半開玩笑道:“難怪崔公子眼高于頂,原來竟是貴不可言,草民險些就犯了僭越的死罪……哦不不不,不是崔公子,而是……殿下吧。”
蕭允墨眉頭緊鎖,還未來得及開口,程季也咋咋呼呼趕了上來,氣喘籲籲道:“崔……崔兄弟!你莫不是……”
祁襄咯咯笑起來:“這位呀,正是懷王殿下。”
程季一聽,彈得離蕭允墨數米遠,聲音發着顫:“懷懷懷……懷王殿下……小人實在不知,先前還與殿下……稱兄道弟……多……多有得罪,還請殿下恕罪!”
蕭允墨臉色更難看了,不悅道:“你既不知情,又何必賠罪。”
祁襄小聲道:“還請諸位不要聲張,我家殿下是從家裡偷跑出來的,可不能被旁人知道他的身份。”
程季把頭點得像個撥浪鼓:“是是是……小的明白!”
文玉郎卻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問:“草民鬥膽問一句,懷王殿下是因何事從家中逃出來的?”
蕭允墨冷笑,瞟了一眼祁襄道:“與娘子鬧了别扭,心裡不爽,出來散散心。”
祁襄幹笑一聲:“呵呵,哪位刁婦如此大膽,竟敢與殿下鬧别扭,這腦袋還要不要了?”
蕭允墨一伸手,修長的指節箍住她的後頸,将她捉到自己身邊,戲谑道:“可說呢,不然你求求本王,我勉強饒你一命。”
她歪着頭往他臂彎裡靠了靠:“那算了,這腦袋殿下摘了去吧,我不要了。”
蕭允墨無奈地松開手,将她頸後的碎發理好,神情恢複了嚴肅:“祁時安,你同鬼師娘娘去城外大營暫避,我和程季給顧總兵帶路。”
他将目光轉到程季身上,沉着嗓音又關照了一遍:“那個顧之祥應當不認識我,管住你的嘴,切勿多說一句!”
這時的程季别說一句了,便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隻知道在那裡一個勁兒點頭。
祁襄則站在原地沒動:“我同你們一起去。”
蕭允墨想勸,但很快打消了念頭,祁襄決定的事,哪是他說幾句就能說勸動的。恰好這時,顧總兵與肅王殿下也從城樓上走了下來,他領着程季垂首半跪,大聲道:“殿下,大人,由我等帶路,擒那張賊去!”
蕭敬虞不動聲色向顧之祥介紹道:“此二人是留守在達城的延綏軍餘部,我在山中遇到了他們,多虧他們與苗寨的百姓相助,我們才找到了由山上進城的路。”
顧之祥點點頭:“那請二位在前頭帶路吧!”
于是,顧總兵親自帶領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趕赴張治誠的老巢“靈境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