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吳詠梅準備的是紅棗枸杞茶,熱騰騰的開水澆進去,紅棗的淡淡甜香在安靜狹小的開水房裡慢慢彌散開來。
辛蘊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子,望着窗外的月亮發呆。
今晚的月亮很亮,彎刀一樣懸挂在天際。
身後傳來一陣動靜,開水房的門被推開了,一群女生擠進來,排在了辛蘊身後。
辛蘊回過神來,盯着手中的保溫杯,見水快要裝滿了,擡手正要去關開關。這時肩膀突然被身後的人撞了一下,她一個沒站穩,身體往前一撲,手背被滾燙的開水淋到,“哐當”一聲,手中的保溫杯滾落在地,裡面的紅棗和枸杞灑落一地。
“呀,不好意思!”伴随着對方道歉的聲音,辛蘊手背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灼燒感,她顧不上回應對方,趕緊沖到一旁的水龍頭前準備沖水。
可是身後的那幾個女生卻快辛蘊一步站在水龍頭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辛蘊的手背被針刺了般的疼,她咬牙忍住那種痛感,朝着擋在她面前的女生說:“麻煩借過一下。”
“你這個人真沒教養,我跟你道歉了,出于禮貌,你應該要說個‘沒關系’吧?”身後傳來剛才撞她的那個女生不滿的聲音。
開水房的燈光有些昏暗,辛蘊轉頭去看,隻見一個打扮時髦、妝容精緻的女學生正抱着手臂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正是下午後排女生口中那個女混混頭子,徐慧敏。
平時兩人雖然同在一個班級,可幾乎沒有交集,更沒有起過矛盾,但此刻對方眼裡的奚落和敵意不加掩飾。
辛蘊的心猛然一跳,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頭彌漫,她環視了一眼開水房内的其他幾個女生,她們望向她的眼神和徐慧敏一模一樣,顯然都是徐慧敏的跟班。
辛蘊勉強穩定心神,冷下一張臉,對着擋在她面前的女生說:“讓開。”
徐慧敏抱着手臂看着她,眼裡滿是嘲諷:“不讓又怎麼樣?怎麼,這是你家的路?好學生這麼霸道啊?不讓我們這些壞學生打開水?”
辛蘊轉頭盯着徐慧敏的臉,用肯定的語氣說:“你是故意的。”
徐慧敏挑挑眉:“好學生别亂冤枉人,我不是誠心和你道歉了嗎?”
手背上傳來灼熱的痛意,讓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辛蘊隻能微微蜷起手指又松開,以此稍稍緩解那種鑽心的痛。
漆黑的地面上灑落一灘紅棗和枸杞,像是殷紅的血珠。辛蘊彎腰撿起自己的保溫杯,擡眼看着徐慧敏,問:“為什麼?”
徐慧敏聳聳肩,湊近了些,一字一句地說:“沒别的,看不慣賤貨。”她臉上的表情天真又殘忍,那雙塗着亮晶晶眼影的雙眼裡迸射出最純粹的惡意。
辛蘊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地發抖,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憤怒和屈辱。
幾個女生圍住了辛蘊,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态欣賞着她臉上的表情。
辛蘊從來沒有被人用這兩個字辱罵過,在她的潛意識裡,這麼赤.裸低俗的辱罵永遠不會和自己扯上關系。她家境優渥、品學兼優,從小到大她對自己的要求甚至比長輩對她的要求還要嚴苛。對面這幾乎陌生的女孩怎麼敢用這麼侮辱性的詞彙來否定她的人格?
辛蘊完全被這兩個字砸懵了。她良好的教育和美德在這些人最純粹最原始的惡意面前不堪一擊。
一瞬間巨大的屈辱淹沒了她。
辛蘊的呼吸變得急迫,她想把手中的保溫杯狠狠地砸在那些人的腦袋上,可是理智又強迫着她保持冷靜。
辛蘊已經記不起自己是怎麼奮力擠出那些人的包圍圈,然後狼狽地逃離出那間開水房。
身後傳來了徐慧敏譏嘲的聲音:“沒事吧,手燙壞了寫不了作業該怎麼辦?”
另一個女生大聲在笑,說:“你也太不小心了,怎麼能撞到好學生呢?人家回頭就去跟老師告狀了,那我們這些壞學生就要倒黴了。”
辛蘊沒有理她們,緊緊地攥着自己的保溫杯回到了三班,踏進教室的那一刻,她的目光逡巡了一圈。
教室裡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她,除了兩個人,
王嘉禾埋頭寫着作業,壓根沒有擡頭看她。
汪玲玲的目光和辛蘊碰了個正着,但很快她就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視線。
辛蘊深吸了幾口氣,低頭朝自己的座位走去。沿途路過的學生都在看她,男生眼裡是奚落,女生眼裡是憎惡。
人的目光有時候是一種很可怕的利器,辛蘊突然産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她不是剛才那場霸淩的受害者,而是應該被批判被嘲笑的無能者。
上課鈴聲很快敲響,學生們分散開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辛蘊還沒有平複心情,坐在前面的女生突然回頭看着她,說:“你知不知道你要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