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穗禾借着月光看清,那小東西油光水滑、通體金黃,分明就是一隻黃鼬。
懷中的白狐動了動,原穗禾輕聲問,“小白,幫我跟着它。”說完将一串銀鈴挂在白狐脖子上。
白狐跳下床,銀鈴的聲響僅原穗禾一人可聞。
一人一狐出了門,便撞見手持黑劍的雲苓迎面而來。
雲苓問:“你去哪?”
原穗禾笑答:“有一黃鼬偷走我的藥簍。”
“我随你去。”在自己府上丢了東西,雲苓自覺有責任一同尋找。
原穗禾欣然答應。
小白狐先行三兩下消失在眼前,原穗禾還慢悠悠領着雲苓散步似的。
“你不急嗎?”
“放心,藥簍是師父的法器。”原穗禾放黃鼬偷走藥簍還将藥簍的禁術解開,也是想看看它要幹什麼,還有就是——她把萬年參放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
翻過兩座山頭,狐狸洞内,場景異常混亂,萬年參根須結鞭,追着一狐一黃一頓猛抽,狐黃二獸四處亂竄也逃不過這一頓打,書卷畫軸、金銀首飾散落一地,兩獸叫聲破了天,也沒得人來救……沒辦法,隻因這洞外的結界是他們自己布下的,如今卻成了困獸籠把它們自己困住了。
時間回到黃鼬成功逃走後——
那小黃釉多少有點能耐,鑽入地下,借着地洞一下子就鑽到了兩山之外的狐狸洞,它一把卸下背簍,攤在榻上喘喘氣,“累死奶奶我了,你看看這裡有什麼仙草能吃的?”
洞裡卧榻上赤紅的狐狸神色恹恹,“你把東西拿出來看看?”
黃鼬耳朵下壓,黑黝黝的眼左右轉悠,一個鯉魚打挺蹬腿跳起一腳踹翻了藥簍子,裡面的東西散落。
一本書、兩本書、三本書……它把書一本本甩飛,翻得都有點煩了,才看到書縫裡一個小錢袋子,拿到手裡是蠶絲一般的質感,上面所繡的火紋走線精妙,光影流動間好似能見到火焰舞動。
雖不知火烷布但它也算有點眼界,自然知道這東西非俗物,笑了起來,可算找到點好東西了,拿在手裡感覺空空的,絕對有點好東西,莫不是靈丹妙藥?
赤狐也看過來,兩隻小獸好奇心被拉滿,随着爪子拉開布袋,頓時驚了——那黃鼬把裡面東西一把倒出來,稀疏幾枚銅錢掉了下來摔在軟榻上一個響聲都沒有,狐狸不信邪,把那布袋子翻過來,真就什麼都沒有,最值錢的也就這個袋子本身。
黃鼬直接将藥簍一股腦兒傾倒,書堆之中,僅剩一個木盒子,破破爛爛的,沒什麼特别。
而狐狸好似嗅到一些氣息,她湊近嗅了嗅,一下又撇開,不妙的氣息,好奇驅使她用爪子扒拉劃開木匣子的細縫,隻見漆黑的匣子裡碧色的幽光閃爍,一條百足蟲卧在其中,感應到變化慢慢蠕動,堅硬的表殼嘎吱嘎吱地響,它在慢慢吐着絲,那絲線色彩奇異,略有異香傳出。
黃鼬也豎起身來,“什麼味道,這麼香,仙丹嗎?”
狐狸爪子一把敲到它腦袋上,“想什麼呐?那是毒丹,而非仙丹,聚千百毒蠱凝練而成的毒蟲。”
狐狸畢竟多修了百年,多少有點見識。
藥簍子裡沒什麼好東西,多少有點失望,紅狐低頭,盤算着要怎麼處理這堆垃圾,餘光就瞥到那背簍中根須緊緊紮在縫隙裡有了人形的人參。
顯出人形,少說也有千年吧?
“哎呀,這簍裡都空了,我把它丢到西面去好了”,狐狸說着,吻部努了努,眼神下撇。
黃鼬頓時心領神會開口回應:“那我這些東西清一清丢到東邊去好了。”
“一起撿”,說罷二獸一同俯下身子裝作撿東西的模樣,一左一右繞成一圈将背簍團住,簍中的萬年參左右觀望數秒,沒見什麼反應,幾根參須攀上背簍就要逃脫之際,四隻獸爪蓋天而下,一把将它抓住。
“已經有人形的人參,多少年沒見過了,吃了它說不定還能順利化形?”
“總算是碰到點好的了。”那狐狸笑得陰測測的,爪子在人參上劃了劃,仿佛思考着要怎麼平分,“诶!你趕緊翻翻那醫書看看這人參要怎麼用才最有效?”
那黃皮子有了動力火速在書堆裡找起來,“《藥毒全方》、《素問》、《黃帝内經》……”它看一本丢一本,“哪本才會寫這種啊?”
狐狸被問到也是一愣,轉頭要看過去,手上的力道不自覺松了點。
萬年參乘機根須繞成長鞭,順勢一抽,将狐狸爪子抽松開,鞭繩透過蓬松的毛發在皮肉上留下深痕,萬年參懸空,根須不斷伸長、變粗,一下一下抽在狐狸身上那狐狸皮開肉綻,體内白骨之上遍布條條鞭痕。
那黃皮子要施展法術,被萬年參分出幾根根須一同卷進鞭笞之中,兩獸遁走不得,抱頭亂竄,每一下鞭笞,狐狸都能感受身體中的真氣流動變緩,漸漸奇經八脈阻塞,黃皮子率先撐不住求饒:“大人!大人!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萬年參不言不語再擊打了數十下,便将兩隻獸捆成一團,開口問道:“我不過沉睡了幾百年年,你們這群小東西就敢吃了我?”
狐狸這才想起小的時候聽族中長輩說過不鹹山萬年參的名号。
這位大人年紀都可與神樹匹敵,成日長眠山中一隅,偶爾醒來就愛到處湊熱鬧,上至僧人辯經下至村夫罵街,不論是陽春白雪還是下裡巴人,凡是熱鬧總愛去圍觀,可上一次聽到萬年參的消息還是幾百年前,想不到今兒個竟得罪了這位主。
“小狐狸,我問你,你們狐族現在是第幾代了?赤雪老東西可還活着?”
“赤雪二太姥姥早已仙逝了,小狐不才屬第七十二代。”
萬年參沉默片刻,自數百年前那一劫後神樹本就虛弱,向世間靈獸、靈植借修為才布置的鎖魂陣法。此後靈獸、靈植修行彌艱,修為不退都未曾聽聞,更不必提幻化人形了。
萬年參早幾百年就曾化成人形四處遊曆,散去半身修為不能化形後便窩在深山昏睡度日不知年歲。
“現在走獸靈植能修行到你們這種程度也算族中天才了,盜竊一事我就不罰你們了,還不收拾好東西速速還回去,也不看看人小孩師父是什麼人就敢去偷。”
兩隻小獸面面相觑,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聽到說話聲漸近,趕緊麻溜地把草藥書本在藥簍中擺放整齊。
此時洞外,原穗禾擡起頭,便見小白狐坐在洞穴前搖着尾巴,洞穴幽暗仿佛深不可測,但原穗禾卻能聞到絲絲縷縷的藥草香從洞中飄出。
二人對視一眼,雲苓右手背後已經捏好束身訣,原穗禾同樣從袖中掏出一截鎖仙繩,放輕腳步摸索着進入洞中。
洞中的兩隻獸也收拾好背簍,小心翼翼地把人參精擺在正中間,為表誠意,黃皮子先行,赤狐背着竹簍,心虛地踮着腳向前走,想着把背簍放在洞穴甬道中間就跑。
卻不想雲苓、原穗禾二人早有備而來,鎖仙繩從地底蛇行遊走在兩隻小獸的後頭探出地表,一把捆住兩獸的腳,在兩隻小獸向前傾倒之際,原穗禾一個滑鏟來到背後、翻身從赤狐身上卸下背簍。
兩獸施術不得便要遁地,雲苓配合巧妙,“定”字一出,原穗禾左手一隻狐,右手一隻鼬,兩手提着對撞,“嘭”一聲将兩隻獸撞得暈頭轉向眼冒金星,随後原穗禾提起兩條大尾巴前後掄地,其動作之熟練,看得雲苓一愣一愣的。
這氣勢讓雲苓想起幼時聖上圍獵,族中武力強勁的護衛奶奶打虎的場景。
雲苓不由喃喃自語:“半分術法都沒用,返璞歸真僅憑肉/體,這就是醫仙之徒嗎?”
别說是雲苓,就是藏在背簍裝死的人參精趴在背後都給看傻了,修行之人鬥法不是氣勢磅礴、引雷動氣,也得招式出神入化,從未見過如此簡單粗暴的打法,帶給人參精的震撼程度不輸給昔年看村夫扯頭花,粗鄙但有用。
萬年參心道:“這孩子惹不得,我還是别跑了。”
“走吧,”原穗禾頭發一甩背上背簍潇灑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