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村道泥濘極了,叫人走得不踏實,稍微踩得虛一點,就滑出去好遠的距離,而後在驚吓中一屁股墩跌坐進泥巴裡去。
“小弟你走穩一點,摔得不成樣了。”哥哥看着弟弟屁股後邊沾染的泥巴,眉頭擰得死緊。
真的好想立馬拽掉弟弟的褲子,實在是髒得沒眼看。
“啪叽!咕唧!”
泥水混合物被踩踏時,發出連片不絕的怪異聲響。
“哥哥,你牽着我手,這地好滑啊,要是摔倒了會痛痛!”弟弟臉上被濺了幾顆泥點子,沾染了泥水的小手拉住了哥哥的手。
哥哥内心是拒絕的:泥球似的弟弟,他不是很想牽着走……
好在弟弟很快就松開了他的手,“啪叽”、“啪叽”往前頭的一小塊坡地沖去。
突然,弟弟蹲下身來,一臉驚喜地回頭,呲着牙笑,“哥哥,我找到了一株肥嫩的野菜!”
肥嫩的野菜對兄弟倆誘惑極大。
哥哥也立馬摒棄掉内心對髒污泥水的嫌棄勁兒,快速踩踏着泥漿,朝弟弟走去。
待站定後,他便看見弟弟所說的野菜,連忙蹲下身來,用小鐵鍬把野菜整根挖出。
“幼嫩的蒲公英,味道微澀,吃完後會有淡淡的甘甜。弟弟你不想吃苦苦的野菜,就多找些蒲公英。”
“不苦苦的野菜,要多采摘一些,我明天也要吃這種野菜!要摘好多好多蒲公英回家!”聽到‘不苦’兩個字,弟弟鬥志滿滿,立馬蹲下來,用小小的雙手拔小株的蒲公英。
大株蒲公英他拔不動,需要哥哥用小鐵鍬挖開,今天下了暴雨,泥土軟軟的,拔小株蒲公英不費什麼力氣。
兄弟倆擱這兒挖蒲公英,挖得那叫一個專心緻志。
連田裡撈溝洩水回來的林大伯站到身前了,也沒發覺。
林大伯看着眼前這倆小蘿蔔頭挖野菜的小模樣,心裡實在酸澀得緊。
天都快黑了,哥弟倆也不知道回家,還在這兒挖野菜。
也是,家裡沒個大人,哥弟倆回家了也是挨着餓,還不如在外頭多掘些野菜屯着吃。
“大伯好!”哥哥眼尾餘光掃到一抹熟悉的衣料顔色,一擡頭就看到了林大伯。
他忙站起身來,同林大伯問好。
弟弟有樣學樣,也站起來跟林大伯道了聲好。
哥弟倆這般乖巧,實在惹人憐愛。
“乖,我幫你們拔一些,能快點,這天快黑完了,夜裡涼得很,你倆小蘿蔔頭别在外頭逗留太久。”
林大伯做慣了農活,又是個成年人,手腳極其麻利,不過片刻功夫,荒坡上長着的蒲公英全給他薅個幹淨。
“安子呢?他還沒回來嗎?”林大伯看向哥哥,心裡頭有些奇怪。
這個點怎麼說也該到家了啊,家裡兩個隻比竈台高一點的蘿蔔丁,林安能放心得下?
哥哥仰頭迎上大伯的視線,接着便搖了搖頭。
若是大哥回家了,準會出來找他和弟弟,“大哥或許是路上耽誤了,他現在還沒回來,謝謝大伯幫我們挖野菜。”
大伯收拾齊整蒲公英,給雙胞胎放到竹籃子裡,才起身背上自己的鋤頭離開,“好了,謝什麼謝,鄰裡鄰居,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們倆趕緊回家去,若是餓了,可以烤幾根紅薯撐一撐。”
農戶清貧,家家戶戶的糧食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即便林大伯有心讓雙胞胎去自己家湊活一頓飯,可家中老娘和媳婦定不會允許。
本來自己屢次接濟林安家的行為,就已經讓家裡人反感,若是再做得明顯一點,他擔心家裡人會發瘋。
如此一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提醒一下倆蘿蔔頭,餓了烤些紅薯吃吃,便足夠了。
弟弟拉着哥哥的手,走在小路上,他看着滿滿一竹籃子的野菜,目光發直。
“哥哥,好多菜菜啊,這些可以吃幾天了吧?”
大伯把蒲公英壓得很結實,還用随手拔的幾根茅草捆了起來,看着竹籃子裡圓潤一捆,解開茅草後,應該會更多。
“得好好感謝大伯,若不是大伯幫我們挖野菜,我們估計要花更多的時間在荒坡上。”哥哥目光柔和的看着弟弟。
弟弟懂事點頭,伸手揪住哥哥衣擺,“等我長大了,要找好多好吃的,送給大伯!”
回家的村道很寬,兩邊是蓬勃生長的野菊花,這個季節菊花未開,隻是瘋狂長葉子抽枝條,綠油油好大一片,在微涼的夜風中輕輕搖晃莖杆和嫩葉芽兒。
若是家中有兔子就好了,他可以天天給兔子打菊花嫩葉芽來吃,準能把兔子喂得肥肥壯壯,讓大哥賣個好價錢。
哥哥盯着路旁簇簇盎然生長的野菊花,禁不住分了心神。
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沒有繼續沉迷在養兔子的幻想中。
家裡這般貧苦,連填飽肚子都不能夠,哪裡還有精力養得起一隻兔子。
想到這裡,哥哥無聲的搖了下頭。
身旁的弟弟突然“啪叽”、“啪叽”朝前加速走。
哥哥還以為路太滑,弟弟又給摔出去了,剛想擡腳追上,下一刻就看見溜出去的弟弟一把抱住了大哥的大腿。
“大哥!你回來了呀!嗚嗚嗚,我今天可乖了,一直有想你。”
大哥林安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忒高壯的一個人,卻總是闆着臉,悶着嘴。
隻揉了一把小弟的腦袋,道:“嗯,先回去。”
這時,哥哥拎着菜籃子,跑到大哥林安身邊,仰頭看着林安肩膀上扛着的人,滿臉警惕,“大哥,這是誰啊?你怎麼扛着他?”
林安瞥了眼肩上之人,又看了眼林予,也便是雙胞胎中的哥哥,性子較為沉穩厚重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