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灑滿檐廊,産屋敷月彥難得有心情倚靠在窗邊賞景。
直到一截印有家徽的小袖出現在他眼前,面對和他容貌相似的稚童時那點好心情也沒了。
五年前他的母親誕下了一個健康的兒子,名為朝生。
聽說是個很健康的孩子,但他從未去看過。
隔着窗戶對上那一雙紅眸時,産屋敷月彥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一大一小面無表情地對視着,誰也沒先開口。
朝生突然朝着病恹恹的兄長笑了笑:“兄長,晚上我的生辰宴你不來嗎?”
把玩杯子的手一頓,産屋敷月彥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平日裡他并未關注那個孩子的存在,如今卻被對方上門挑釁。
不過一個生辰宴,也值得他這麼跳上來。
産屋敷月彥沒有理會他,修長手指輕輕搭在窗戶邊緣,“啪嗒”一聲将竹簾合上了。
眼不見為淨。
他還不至于和一個小孩子動氣。
本以為這樣他就應該走了的,腳步聲漸近,小孩從門外探出腦袋,随後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他一臉天真,手裡還握着彌月送給他的草蜻蜓關切地問:“兄長你身體不舒服嗎?”
産屋敷月彥的視線掃過他手裡特别的蜻蜓——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手藝,看着像草葉編的,卻活靈活現,即使他早過了玩耍的年紀,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小孩注意到他的視線,嘴角一勾,稚嫩的小手舉起蜻蜓給他瞧,特别高興地說:“姐姐給朝生的禮物,她說是她親自編的草蜻蜓,我特别喜歡!”
話一落,青年的目光從蜻蜓上移開,陰沉沉落在了小孩臉上。
五年的時間足以讓嬰兒從牙牙學語到現在能跑能跳,也足以讓一個病恹恹的少年褪去青澀,變成像他父親那般高大的成年男人。
或許是坐久了,青年扶着牆壁起身慢慢站直身體,少年時期殘留的稚氣散去,當眉眼徹底長開,愈發清晰的面部線條即使在面無表情下也多了幾分逼迫感。
盡管他不夠強壯,也沒有健康的體格,但站起身時也足以讓五歲的孩童高高仰頭才能看到臉。
從前易怒敏.感的小獸在啃食流年後逐漸收斂了渾身外露的氣息,哪怕是被惹怒也比以往更為冷靜。
他就這麼垂下眼眸居高臨下地看着流着同樣血液的幼弟,寬大手掌輕輕壓在仿佛被吓住的小孩頭頂上,稍稍俯身彎唇低聲道:“你這些小把戲,還是給你母親看吧。”
壓下喉嚨的癢意,産屋敷月彥收斂了笑容出其不意将人往後一推——
朝生一時沒反應過來,直至背部撞到地面傳來的疼痛讓他在恍惚間清醒,從未受到如此對待的孩子下意識喊出了聲。
彌月剛走到兄長寝殿門口的時候,就聽到了一道喊叫聲,莫名有些熟悉。
下意識感覺不對,待她快步走過去的時候小孩咬緊嘴唇從地上爬了起來……
手裡還緊緊抓着自己送給他的那隻草蜻蜓。
彌月一驚,顧不得脫鞋快步走進去查看他的情況。
“朝生你怎麼了?”
小孩眼裡包着淚,又側過頭去看産屋敷月彥,青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坐了下來——他的動作算得上閑适,仿佛做這些和他毫無關系。
彌月低頭拍了拍他身上沾染的灰,還沒說什麼,朝生已經撲到她懷裡哼唧了起來。
彌月隻能将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兄長身上。
試圖從他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訊息。
産屋敷月彥沒做理會,他垂着眼眸臉上無半點笑意,和平日裡相比顯得有些冷淡。
小孩扯着她的衣袖,悶聲悶氣地出聲:“是朝生不小心摔倒了。”
雖心中還有疑慮,但聽他這麼說彌月也沒繼續追問下去。
“母親在四處找你,今晚是你的生辰宴,可不能失禮。”
說完,彌月看向身後跟着的侍從吩咐道:“帶朝生去母親那換一身再出席。”
小孩抱着她的力道仍未放松,彌月帶着催促的意味捏了捏他白嫩的臉蛋:“快去吧,宴會已經開始了,父親在尋你。”
朝生臉頰鼓鼓的,看得出不是很樂意。
但還是聽她的話跟着侍從回去了。
周遭重新安靜了下來,等彌月回頭,青年不知道什麼時候躺了回去,背對着她悶咳。
少女已經很熟悉地靠過去替他拍背,輕輕地撫了一陣才聽到他停止了咳嗽。
半晌,青年啞聲開口:“你不用去宴會?”
想到剛剛被當事人撞了個正着,好在用換衣服給糊弄過去沒讓朝生發覺,彌月頓時有些尴尬,含糊着回答:“宴會無趣,我陪着兄長說說話。”
又是一陣沉默。
她看着面闆裡16歲生辰的倒計時,至今也沒碰到過什麼危險的事。
難道就這麼簡單過關?
也難怪閨蜜的策劃一直被否,的确有點虎頭蛇尾。
彌月的思緒被他的聲音打斷,仿佛含着笑,聽到耳邊時有些刺耳:“看來,你很喜歡他。”
她花了兩秒的時間思考兄長口中的“他”是誰,不确定地問:“朝生嗎?”
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咀嚼般重複地緩緩念出這個名字:“朝生。”
彌月察覺到了什麼開始辯解:“那個孩子從小沒什麼玩伴,所以比較粘人,但還是很乖的……”
但顯然他并不是很想聽從妹妹口說叙述着偏心那個孩子的好話,回眸盯着她都是冷冷的:“乖?”
他突然笑了一聲,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眯眼看着彌月:“産屋敷家的孩子也就你一個蠢的。”
彌月慢半拍反應過來,她好像被罵了。
少女不高興地雙手交叉在身前瞪着他。
說誰蠢呢!
或許是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産屋敷月彥深知她并未生氣,又躺回枕頭上平複病弱身軀帶來的氣短,這才說出了最終的目的——
“離他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