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未婚夫送的護身符,彌月心滿意足地回了家。
小朝生難得沒來找她,她換了身簡便的行頭去探望長兄。
去的時候正趕上醫生來複查,或許是昨天吹了風,青年面無血色躺在被衾之中,捂住口鼻的手掌中溢出陣陣悶咳。
而這一次,醫生并不像往常一般開些日常的藥讓仆從去熬,步入中年的醫師握住青年一截瘦削的手臂,上面隐約還能看清青色的血管。
他的皮膚真的很薄,又或者說沒什麼肉才能看的如此清楚。
你悄聲走進去跪坐在一旁,聽到醫師有些高興地說話:“近日研究了新藥,或許這一次會有用了。”
産屋敷月彥并沒有什麼反應——這樣的話他從小到大聽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從一開始的充滿希冀到如今麻木也不過十幾載。
他沒有回答,梅色的雙眸再此刻朝着彌月看去,最後才毫無波瀾地嗯了一聲。
“真的嗎?”彌月比當事人更為高興,她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時間已經不多,在這些年歲裡盡管這位長兄說話時而刻薄,但他并沒有對她惡語相向,也許說過……不過彌月也不太記得了,這些年的相處還是讓她真心希望長兄能夠好起來。
醫生笑着點頭:“這一次的藥和從前的不一樣,明天我送過來試試。”
和當事人的平靜相比,醫生和彌月旁若無人地商讨了一番,最後才意猶未盡地讓有花送醫生出了門。
等人一走,産屋敷月彥冷冷開口:“如果他的藥能治好我,也不會等到今天。”
離20歲越近,死亡的恐懼如附骨之疽在黑夜裡迅速繁殖,快速啃食着他的内髒、吞噬着他的血液,腦子裡名為理智的那根弦被死神拉得越來越緊,遲早有崩斷的那一刻。
他不想死在睡夢中,哪怕再困,耳畔聆聽到的心髒的跳動聲更像是他争奪存活的秒數——
“咚咚咚……”
這樣的聲音令他着迷。
即使說出這樣悲觀的話,隻有他的内心知道他比任何人更想活下去。
彌月端着藥吹了吹遞過去,青年并未開口,她隻好先放下。
“聽說你的未婚夫來看你了。”或許是剛咳嗽完,他的嗓音有些喑啞。
這些明面上的事情彌月也沒有否認,但在殿中發生的事和談話她并未有第三人看見,朝生進來時他們之間并未逾矩,想到這裡,彌月并未表現出和其他待嫁貴女那般羞澀,而是很自然地開口:“是的。”
“阿椿說,你們會面的時間不短,看來……他很滿意你。”青年的聲音很輕,明明沒什麼情緒但卻讓人能聽出些許不滿。
昨日朝生問的問題曆曆在目,她聽出小孩吃醋,雖然現實生活中并未有兄弟姐妹,但也看過兄弟姐妹之間因為無法避免的成婚生子事情而漸行漸遠。
外人的突然入室對于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而言很難不引起另一方的排斥。
面對容貌相似的兄長彌月笑眯眯地湊過去拿出哄小孩那一套:“就算是嫁人,我也是住在這裡的,照樣也能陪兄長說話呀。”
彌月隻當長兄擔心她日後以丈夫為主,從而打破他們之間相處的習慣。
這樣說完,青年依舊面無表情,或許這個答案并不是他想要聽到的。
周遭安靜了片刻,就在彌月想要繼續給他喂藥的時候青年再度開口:“仆從都被你支出去了,你們獨處一室說了什麼?”
這樣一聽,彌月第一反應就是“你怎麼知道?”,但轉念一想或許是朝生告訴兄長的,畢竟當天也隻有朝生找上門。
“也沒說什麼……”雖說是遊戲,但當着兄長的面描述自己和未婚夫之間的談話,那些話題算不上露骨但也有些别扭。
不過好在停頓片刻後,彌月看着碗裡黑岑岑的藥小聲開口:“他聽說我身體不适送了道符說是能好得快一些,其他的也沒什麼了。”
顯然彌月隐藏了些什麼不讓他知曉,青年向來會察言觀色,但他也并未戳破,隻是嗤笑一聲:“符?”
對于身患絕症的青年來說,所謂的能夠對疾病有用的東西聽到耳中和騙子沒什麼區别。
被衾上的手朝她伸來,意味明顯。
被這麼一問,彌月才想起她早就在換洗時将符摘下放在寝殿中,此刻也難免尴尬:“我沒帶到身上。”
原以為産屋敷月彥會生氣,沒成想青年彎唇一笑:“的确,這種東西沒有帶在身上的必要。”
還不等她松口氣,青年再度開口:“那你喜歡他嗎?”
喜歡什麼的……彌月端着藥認真思考了起來,說實話未婚夫不管是身高外貌還是性格,的确是不錯的。但也不算是她喜歡的那一類型,隻能說在遊戲裡相處并不排斥。
“哥哥,我才剛認識他。”彌月并未正面回答,但不管是話裡還是臉上都未曾透露出少女堕入愛河應有的反應。
産屋敷月彥靜靜地注視她一會兒,長久的注視下彌月依舊沒有任何心虛遮掩的表情,他才吐出兩個字:“也是。”
……
彌月親手喂了藥後準備回去補覺,她今天為了能夠‘偶遇’未婚夫可費了不少時間,連午休都放棄了。
寝殿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舌尖苦澀的藥味久久不散,青年眉頭微皺,眼中的瞳色倒映着被風吹動的草蝴蝶,在呼吸平穩後,他伸手捉住了晃動的蝴蝶,修長雪白的手掌緩緩收攏,最後死攥在了掌心。
彌月這一覺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她大喘着氣看向門外綽約的身影,木窗被有花打開了一條小縫吹入絲絲涼風,緩解了噩夢帶來的恐懼與煩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