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整座城市仿佛被一層巨大的雪幕溫柔包裹。雪花一片又一片,層層疊疊地飄落而下,無聲無息地将大街小巷都鋪上一層潔白的絨毯。
希爾頓酒店,夏漾刷卡進門。
赤腳陷進毛絨地毯裡,擡手撥散暗紫色長發,像偶然潑進月光裡的葡萄汁。
客房送的紅酒,沒有果香味,隻有酸澀,随着呼吸漫過鎖骨,黑色連衣裙落地時濺起細小的夜風。
花灑噴出的熱水流遍全身,她用力抱緊自己,卻還是冷得打顫。
伸手掃開鏡子上的水霧,看着鏡子裡蒼白的自己。
冷白的膚色被水光襯得更加剔透,她擡手觸碰冰涼的鏡面,呵出的白霧頃刻模糊了倒影。
浴後的女人站在窗前,冷眼看着腳下璀璨的霓虹。
連綿起伏的雪山脊線,從修長的頸窩開始,一路跌宕而下,順勢勾勒出凹凸有緻的身形,于盈盈一握的腰際收束,劃出一道撩人心弦的弧度。
她從包裡翻出口紅,就着玻璃的倒影,給自己細細勾勒唇形。
尊禦小區十六樓,家裡還是半個月前她去海市前的樣子,顯然霍司明半個月都沒有回來過,夏漾冷笑。
額角的疼痛一陣緊似一陣,恍惚間,想起霍母前些日子送來的蜂蜜柚子茶。
指尖觸碰到玻璃罐時,目光立刻被冰箱門上擺着的草莓醬吸引。
腦子裡竟閃過林煦那小子鮮豔的嘴唇,她暗罵自己想什麼呢!卻鬼使神差地拿起勺子,挖出一大勺草莓醬送入口中。
甜味瞬間在味蕾上綻放,緊皺的眉心漸漸舒展,連帶着頑固的頭痛,竟也像是被這味道安撫,慢慢減輕。
酒吧裡光影搖曳,喧嚣的聲浪一波接着一波炸得人頭皮發麻,林煦獨自坐在吧台前。
黃頭發酒保手腳麻利地遞過來一杯檸檬水,目光落在林煦手中那隻被反複摩挲的打火機上,好奇心起,開口問:“客人落下的?”
“嗯,”林煦低低應了一聲,端起檸檬水輕抿一口,酸得倒牙,“她不要的。”
“還是老規矩,挂網上賣?”
林煦搖頭拒絕。
黃毛猶豫了好一會兒:“煦哥,你剛才,那反應咋那麼大呢?”他撓了撓頭,臉上帶着幾分忐忑,“煦哥,你可别嫌我多嘴啊,我就是有點好奇,你,你是不是不喜歡女人啊?”
林煦大概是一年前來酒吧面試的,即便隻會唱幾首流行歌曲,吉他的水平也隻能算得上是半吊子,但他個子高身材好又長了一張漫畫男主角的臉,老闆當天就定闆讓他每周五來酒吧駐唱。
實際證明,老闆的眼光的确不錯,酒吧裡不少女孩都是沖他來的,甚至還有星探給他遞過名片。
但林煦這人永遠都是蔫蔫的,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當然,除了錢。
在黃毛的認知裡,像林煦這樣的人混夜場,不出三個月就會被富姐看中帶走,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可林煦這一幹就是一年多,看着挺缺錢,卻對富姐們的殷勤毫不在意,實在是怪得很。
刹那間,空氣仿佛都凝固了,林煦原本輕輕轉動打火機的動作猛地一滞,修長的手指停留在半空。周遭的喧鬧聲此刻也仿佛都被隔絕在外,隻剩下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
“管好你自己!”
林煦站在希爾頓909号房門前,擡手刷卡。
随着門鎖“咔哒”輕響,門向内敞開。
暗淡的燈光下,浴室裡飄出氤氲的水汽。
他踱步走進浴室,鏡面的霧氣漸漸散盡,用口紅勾勒出的塗鴉逐漸清晰,是一張倔強的側臉,塗鴉旁是她的簽名:夏漾。
呼吸一滞,腦袋像是被重錘用力敲了一下,眼前迅速劃過兒時的記憶。
盛夏的午後,一個穿着肉粉色芭蕾舞服的女孩,站在樓頂邊沿,足尖點地,原地練習轉圈。
女孩身形纖瘦,似乎一陣風就能把她卷走。
她轉過頭笑,笑得明媚,額前的碎發飛揚,她說,她叫夏漾。
真的是她?眉眼是有幾分像,但性格怎麼變這麼多?
林煦瞳孔微縮,眷戀的指尖觸到留在名字旁邊的那抹鮮紅唇印,冰涼的觸感瞬間竄上脊背,喉結不自覺滾動。
......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房間裡灑下幾縷暖光。不知為何,夏漾這一覺睡得格外沉。
她慵懶地在床上翻了個身,像是一隻剛睡醒的小貓,慢悠悠地舒展着修長的四肢,鼻腔裡忽然萦繞進一陣誘人的香氣。
霍司明圍着一條碎花圍裙,身姿挺拔地站在爐竈前,專注地守着鍋裡滋滋作響的蝦餅。
夏漾仰起脖頸,深深吐出一口濁氣,生活想要繼續,戲還是要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