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麼冷還去早市啊?”夏漾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早市的菜新鮮便宜,掙錢不容易,能省就省點。”
“真棒!”夏漾跟他比個大拇指,随後吐出嘴裡的泡沫,又掬水胡亂抹了一把臉,水珠順着臉頰滑落。
林煦聽到這話,臉上一紅,沒來由地覺得不好意思,說道:“普通人都是這麼過日子的,你不是這樣?”
夏漾接過林煦遞過來的粥,搖了搖頭:“我沒逛過早市,但我以前跟着鄰居在早市擺過攤。”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回憶一段很遙遠的事。
林煦驚愕地擡起頭,眼中滿是詫異,“出早市?”
“是啊,上初二吧,還是初三來着,隻不過沒堅持幾天,實在是太冷了。”夏漾看着林煦逐漸張大的嘴,突然狡黠一笑,語氣一轉,“騙你的,快吃!”
可實際上夏漾沒說謊,她上初二的時候,母親第一次精神失常住院,為了給母親賺藥費,她真的跟着鄰居去早市賣菜。
北方冬天的早晨又黑又冷,寒風像刀子似的刮在臉上,疼得讓人窒息。她背着幾十斤重的菜筐,艱難地往車上摞,每一步都走得無比吃力。也就是在那時,她傷了腰,不能再繼續學習芭蕾。
後來母親出院知道這件事,差點氣暈過去,可面對生活的窘迫,也隻能默默接受。
這段往事,像一道傷疤,被夏漾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很少向人提起,連崔甯甯都不知道。
十二月的最後一天,體院氣膜館,林煦教夏漾滑冰。
夏漾在冰面上艱難地挪動步子,每邁出一步都小心翼翼。“噗通”一聲,她第三次摔倒。她心裡納悶極了,按道理來說,她的平衡力和身體協調能力都不差,可怎麼就學不會滑冰呢?實在太讓人挫敗了!
林煦站在一旁,看她又跪在地上發呆,慢慢吐出兩個字:“笨蛋。”聲音不大,卻足夠傳進夏漾耳朵裡。
“臭小子!”夏漾又羞又惱,她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可越是着急,越找不到發力點,腳下又是一滑,重新跌坐回去。
“行了,不鬧了。”林煦優雅地滑過來,像個王子,俯身對她伸出手。
夏漾還沒準備好,就被他直接從地上拽起來,她身子一晃,本能地抓向前方。
“嘶,往哪抓呢?”林煦斥了一聲,低頭看向夏漾摳在自己胸前的手,本着不吃虧的原則,捏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緊,捏了她一把,又迅速退開。
夏漾沒理會他的“反擊”,重新站定,壓低重心,雙腿彎曲,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腿上。
冰刀與冰面擦蹭,發出的“噌噌”聲越來越快。她聽着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心跳也随着腳下的速度急劇加快。
所有感官放大到極限的同時迅速内收,耳邊是母親嚴厲的罵聲,評級老師尖刻的評價,同學嘲諷的笑聲,看見客人伸過來的不懷好意的髒手,實習老闆突然湊過來的臉,甲方遞過來的酒杯......
林煦嘴角的笑意驟然凝固:"夏漾!轉彎!"尾音帶着驚恐,而他瞳孔中倒映的身影仍在加速。
消毒水刺鼻的氣味從四周噴湧而出,母親被束縛帶困在病床上絕望地掙紮,監護儀發出尖銳的嗡鳴聲......
“啊!”此起彼伏的驚叫中,林煦壓低身形如離弦之箭沖出。
冰場的防護牆隻有一米多高,護牆外堆放着的鋼筋骨架正張開獠牙,他伸手去抓夏漾的肩膀,指尖擦過她的發梢,他猛地發狠,用力蹬地,沒有一絲猶豫,直直朝着防護牆撞上去。
金屬斷裂的脆響混着教具垮塌的轟鳴,驟然爆發在場館内。夏漾在失重瞬間終于回神,飛揚的黑發間瞥見林煦淩空展開的手臂。
氣膜館穹頂的鋼索仍在震顫嗡鳴,紛紛揚揚的冰屑在斜射的燈影裡點點墜落。
林煦先一步撞上防護牆,整個人翻了出去,在夏漾落地的前一秒,将她緊緊摟進懷裡。
夏漾感覺自己被一團柔和的光包裹着,周遭濃稠的黑暗如退潮般緩緩消散。恍惚間,一股熟悉的味道鑽進鼻腔,除了皂莢的清新香氣,還裹挾着一縷幹淨純粹的陽光氣息。
“夏漾,你怎麼了?”林煦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微微顫抖。
“我,我沒停住。”夏漾小聲嗫嚅着。
“别騙我,你還在抖。”林煦的手臂下意識地收緊,将她更緊地摟在懷裡,下巴輕輕摩挲她的頭頂。
“真的,隻是沒停住。”
場館的工作人員匆匆趕來,詢問兩人需不需要去醫院檢查檢查。
“需要。”
“不需要!”
夏漾和林煦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一個急切,一個堅決。
“你剛剛摔得那麼重,必須去醫院!”夏漾說。
“今晚跨年,我不想在醫院裡過,再說我自己的身體,我心裡有數。”
最終,夏漾還是沒能拗過林煦。出租車上,夏漾還想再勸,一擡眼,卻發現林煦已經靠在座位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