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底料在鍋裡肆意翻滾,“咕嘟嘟”冒着泡,濃郁醇厚的香氣,催生出滿屋子溫暖又熱烈的煙火氣。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林煦眉骨分明的輪廓,夏漾隔着朦胧白霧揮舞筷子:“那個校霸被鎖在隔間裡罵了一節課,教導主任去的時候他像個瘋狗似的逮誰咬誰......”
林煦表面上聽得認真,心裡卻琢磨着怎麼讓她想起兒時的事。
“高中前,你是什麼樣子的?”林煦冷不丁地開口。
夏漾正夾起一片顫巍巍的肥牛,放進麻醬碗裡,裹上一層厚厚的麻醬,再慢悠悠地放進嘴裡:“不記得了。”她張着嘴,呵出一團熱氣。
中考那年,母親為了躲開趙升的糾纏,偷偷帶着夏漾從雪城搬到青市,因為學籍問題,休了一年學才能參加中考。
而那座北方城市的輪廓,在她的記憶裡始終氤氲着一層化不開的霧氣。
樓道裡鏽迹斑斑的鐵門,屋裡地闆受潮踩上去的支呀聲,母親深夜反鎖房門時金屬碰撞的顫音。
原本鮮活的記憶切片,都被她刻意地封存在回憶裡,風化,剝落,最終隻剩下北方特有的冷冽黑暗,刀子般刻進骨髓的褶皺裡。
她不喜歡雪城,那個承載她太多痛苦回憶的地方,更不願與旁人提及。
“那,總記得初中是在哪裡上的吧?”林煦不死心,追問道。
原本滿是笑意的和煦面容陡然一僵,她緩緩放下筷子,聲音裡透着冷硬:“手機借我,我打個電話。”
見林煦愣在原地沒動作,夏漾眉梢輕攏:“怎麼了?打個電話都不行?”
林煦掏出手機,解鎖遞過去:“你之前用我的手機,給一個人打電話,她後來找過你,我......”
夏漾擡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拿起手機,迅速撥通崔甯甯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崔甯甯的聲音帶着幾分不耐煩。
“甯甯,是我。”夏漾一邊說着,一邊站起身,快步走到廚房,刻意背對着林煦。
“你,你這是誰的電話啊?”崔甯甯的聲音瞬間拔高,滿是驚訝。
“找我什麼事?”夏漾知道崔甯甯不會無緣無故地給林煦打電話,肯定是出事了。
林煦蜷在沙發裡聽着廚房傳來的隻言片語,電視機藍光在他臉上切割出明暗交界。
電話那頭短暫地沉默了一瞬:“霍司明,自殺了。”
“什麼時候的事?”夏漾下意識轉身,目光掃向客廳裡的林煦,眸子裡凝着冰霜。
林煦坐在沙發上,一顆心懸在嗓子眼,局促又忐忑地看着夏漾。直到她踩着拖鞋,一言不發地走到一樓。
林煦望着空蕩蕩的門口,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低聲呢喃:“應該再晚一點告訴她的,起碼過了十二點。”他緩緩放下手裡的筷子,擡手将電視關掉,整個人無力地重新陷進沙發裡,四周的空氣似乎都跟着沉寂下來。
“是很重要的事嗎?”片刻,夏漾回來,林煦開口問。
夏漾将手機放在桌子上,坐進沙發裡,搖搖頭:“是重要的事,但跟我的關系不大,可是林煦......”
“想教訓我的話就算了,”林煦别過頭,聲音裡滿是頹然,“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但我就是不想告訴你,你就當我是個混蛋好了。”
“林煦,”夏漾聲調柔和,“你不是那樣的人。”
林煦動了動唇:“吃完了嗎?吃完了我去刷碗。”
不鏽鋼水龍頭發出牙酸的嘶鳴聲,刺骨的流水竄過發紅的指節,迸濺出細小的水珠。
粗瓷碗在池底打轉,暗黃色油垢在低溫下凝結成半透明的琥珀,他蜷起僵直的手指去摳,指甲縫裡立刻滲進油脂,他眼底蒙上一層稀薄的水汽:她會不會生氣?她是不是要走了?
夏漾靜靜地穿上外套,準備下樓,身後的林煦終于按捺不住,顫聲問:“你要走?”
“嗯,悠閑了三天,也是該回去了。”夏漾一邊應着,一邊低頭,撫平衣擺上的褶皺,也撫平她此刻略顯雜亂的思緒。
跟霍司明分道揚镳的消息迅速傳遍整個圈子,他用自殺博取了所有人的同情,至于那段酒店錄像,夏漾拜托過曲文宇不要公開。
她隻是想同霍司明一刀兩斷,如今目的已經達成,實在沒有必要再累及别的。
霍司明那邊,聽說已經開始接受心理輔導,暫時無法回到公司主持大局,可公司不能就此停擺。在這個節骨眼上,員工的情緒需要安撫,公司未來的方向需要重新定調,與曲文宇的交接工作都要展開,還有,郭曉潔,該拿她怎麼辦呢?
夏漾擰着眉毛,臉上的愁雲越來越濃,像是随時會滴出水來。
林煦看着她變化的表情,緊張到嘴唇發顫,又追問道:“還,還回來嗎?”
夏漾腳步頓了頓,沒有回答。
“夏漾,你在怪我?”林煦見她沉默不語,心瞬間揪緊,眼神中滿是慌亂,急切地想要從她口中得到一個答案,哪怕是一句斥責也好。
“我沒......”夏漾剛要出聲,樓下突兀地響起汽車喇叭聲,尖銳又急促,是崔甯甯找人來接她了。她頓了頓,平複了下情緒,說道:“等我把手頭上的事處理完,過幾天來找你。”
林煦心猛地一慌,急跨兩步,長臂一伸,拽住她的胳膊,順勢扭轉她的身體。
聲音發顫,帶着幾分哀求:“過幾天是幾天?”淡棕色的眸子裡,滿是熾熱的渴望,直勾勾地盯着她。
夏漾下意識地想要掙脫,林煦卻更急切地将她按進懷裡,貼近她耳畔,低聲說:“你不是答應要幫我嗎?怎麼能半途而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