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急救車的紅燈刺破夜色,鳴笛聲由遠及近又倏然遠去,像一聲無力的歎息。
夏漾斜倚在沙發扶手上,指尖勾着高腳杯細長的杯腳,盯着杯底的酒液。
半晌,她轉頭看向茶幾上的平闆,平闆照片裡,林煦低頭站在服務台前,身旁一個梳着馬尾的女孩局促地挽着她站着,眼睛通紅。
第二張照片,林煦叼着煙,蹲在女孩腳邊,給她系鞋帶。
第三張照片是傍晚,林煦站在三樓的窗口抽煙,房間亮着燈,能看見有一個女人的影子在房間裡走過。
很明顯,林煦跟一個女孩開房了,時間就在她出國這幾天。
暗紅色的液體在杯中旋轉,漩渦越轉越高,終于漾出杯口,幾滴紅酒濺到她瓷白的手背上,她伸出舌尖去舔,真苦。
崔甯甯從洗手間出來,見狀眼底泛起心疼:“要不跟我回青市冷靜一陣子?”
夏漾搖頭,仰頭飲盡殘酒,起身時一陣眩暈,把住茶幾才穩住身形:“我得把事情問清楚。”
“還不夠清楚?”崔甯甯蹙眉。她向來覺得夏漾清醒自持,愛情于她而言不過是生活的調劑,卻不想她也有“戀愛腦”上頭的這天,“宋凜的事,我找鄒誠确認過。”
“鄒誠是警察,有紀律,不會透露案件細節。”夏漾捏緊酒杯,像在挑刺般開口。
“不需要他透露細節,”崔甯甯抱肩擰眉,“宋凜當年的案子轟動雪城,想查不難。我找鄒誠,不過是想再确認一下。”
“雪城這麼大,再轟動的新聞……”
“夏夏,挖人資料這件事對我來說不難,”崔甯甯語氣放軟,“宋凜出獄後,一直在廣州發展,多年不回家,宋淩和父母跟林煦一家相處得極好,每年除夕都在一塊吃年夜飯。”
“......年夜飯?”夏漾突然想到他春節回雪城後對自己的冷淡,胸口突然悶痛。
“老兩口身體不好,兒子在廣州估計發展得也不好,這些年,宋淩的學費、補課費、生活費都是林煦在承擔,”她頓了頓,“月初的時候,宋淩母親查出患乳腺癌,急需一大筆手術費,這錢,想必也是......”
“原來他拼命打工是為了這個?”夏漾苦笑,“那女孩多大?”
“剛滿十八,今年高考。”
“CAO!就這麼迫不及待?”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個照片,是在什麼地方拍的?”
崔甯甯重新坐回沙發上:“雪城附近的一個縣城,估摸是怕家裡人發現,”她瞄了夏漾一眼,繼續說,“私奔過去的。”
倒酒的手突然抖動,酒杯翻倒,滾落在地毯上,潑出一片暗紅,夏漾赤腳踩上去,壓出水痕。
“裴川說,那女孩後來被父母接走,在賓館樓下的時候,林煦還被她父親甩了兩個耳光。”
“青梅竹馬,默默守護,忍了這麼久,怎麼就忍不住了?是怕在我這守不住清白?”夏漾冷笑,沒去理地上的酒杯,直接舉着瓶子往嘴裡灌。
“夏夏,你夠了!”崔甯甯奪下酒瓶,“你當初就是為了霍司明的事糟心,才饑不擇食找了林煦,現在看清了,也不算晚,抓緊時間把婚離了。”
“我沒跟你提過我外婆的事吧?”
崔甯甯搖頭。
“我外公年輕的時候脾氣暴躁,經常打我外婆,外婆實在受不了,想逃,被我外公關進精神病院,關了一輩子。有一次,媽媽帶我去醫院看她,她眼底泛着光,緊緊抓着我媽媽的手,求她帶她走,但媽媽當時隻是哭,”她的聲音突然哽住,“後來再去的時候,她眼裡沒了光,隻剩怨毒,恨恨地看着我和媽媽。”
空氣裡彌漫着紅酒的酸澀。
“外婆去世後,外公帶着她的骨灰回家,将骨灰裝進瓷瓶,鎖進卧室的櫃子裡,直到外公去世,那個瓶子才被我媽媽取出來,葬在墓地。”
“甯甯,你信命嗎?”夏漾擦掉唇角的酒漬。
“什麼?”
“我媽媽為了一個男人,瘋了半輩子,我跟霍司明在一起四年,他嘴上說愛我,卻能跟另一個女人上床,而林煦,”指甲在瓶身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她轉向崔甯甯,眼角泛着紅色,長舒一口氣,“或許這就是命吧。”
“胡說八道什麼?你......”所有的安慰都卡在喉間,半晌才出口,“夜店的人就是不能碰的,你拿人家當白紙,人家拿你當金箔紙,每一刀都能刮下金粉出來。”
“如果是為了錢,他有太多的機會,為什麼纏上我?”夏漾最後問出一句。
“同是混夜店的,大家都明白彼此不會認真,占不到什麼便宜,但你不一樣,你對他們來說才是一張白紙。”
灰蒙蒙的天際泛起魚肚白,崔甯甯見她重新蜷進沙發裡,放緩聲音:“去泡個澡,好好睡一覺,睡飽了我陪你去跟那孫子離婚!你要實在不解氣,我找幾個混混打他一頓,打死打殘算我的!”
“幹嘛?”夏漾抹一把臉,“沒必要,我自己能解決。”手指觸到耳垂的一抹冰涼,是綠寶石耳釘,她用力去摳耳堵,最後煩了,直接将耳釘拽了下來。
“夏夏!”崔甯甯想阻止已經來不及,眼見一滴血珠滾到她的肩膀上,“你跟林煦才認識多久,又不是什麼大風大浪過來的,有那麼深的感情嗎?别玩這出要死要活的!”
“風浪?為對方拼過命算風浪嗎?”夏漾此刻全身是麻的,感覺不到疼,擡手将綠寶石耳釘丢進酒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