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時,林阿姨握着夏漾的手問起住處,一聽她住在酒店,立刻沖女兒揚了揚下巴:“去把樓下房子那套鑰匙拿來。”
“那房子空了好幾年啦,本來是給咩咩留着當婚房的!”輪椅在玄關處轉了個圈,“你别跟阿姨客氣,我們這兒講究婚房不能空太久,不聚人氣!你就當幫阿姨沖沖喜。”
夏漾剛要推辭,林阿姨忽然拍拍她的手背,老人眼底泛着狡黠的光:“咋的,嫌棄阿姨家房子舊?”
“不是,那我付您房費。”她摸出手機,卻被林阿姨的女兒按住,“夏漾,我媽盼着有人住進去都盼瘋了,你就當遂了她的心願。”
房子的格局大體相同,現代簡約裝修風格,家具都是新的,主卧床頭擺着一對未拆封的情侶抱枕。夏漾走到窗前,看見林阿姨趴在窗台前沖她揮手。
鑰匙鍊是一個小羊挂件,褪了色,她鄭重地将鑰匙收進包裡。
林阿姨回頭看向女兒,催促着:“找沒找到啊?”
“哎呀媽,兩年前的事,我這删沒删啊?”
“你快點,我就瞅着像,不行,我得給咩咩打個電話。”
“媽,你先别急着跟咩咩說,萬一弄錯了他瞎着急?”她終于拿着手機湊到林阿姨眼前,“找着了,你看看,是不是她?”
林阿姨從口袋裡摸出花鏡,仔細看手機屏幕裡的照片,半晌,點點頭:“就是她。”
照片裡,是一張夏漾熟睡的側臉,嘴唇微張,嘴角還帶着涎水,頭發亂糟糟地糊在腦門上,醜爆了。
安置好行李,夏漾閑着無聊去街上轉悠,路過一家飄着彩繪氣球的幼兒園,展覽台上挂着一幅幅水彩畫。那些歪歪扭扭的線條裡,有的把太陽畫成藍色的雲朵,有的給小貓安上翅膀,還有的在美人魚的尾巴上畫出一雙大腳,她咬着冰淇淋笑出酒窩,忽然聽見有人喊她名字。
“夏漾?”
穿薄荷綠連衣裙的孕婦扶着腰走近,夏漾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在記憶裡搜索到一張相似的臉,龔雪,跟她一起學芭蕾舞的女孩,經常把早餐錢分她一半的鄰居。
“真的是你!”龔雪眼裡亮起光,見她沒表情,繼續幫她回憶,“我啊,龔雪!文良街五号樓的鄰居啊!”
“我記得你,龔雪,”她直起身子,“聽說你考進了藝校?後來有參加演出嗎?”
龔雪擺手笑:“我哪是做舞蹈家的料啊,混了幾年就嫁人了。你呢?還在跳芭蕾嗎?”
“早不跳了。”她笑着搖頭,冰淇淋滴在指尖,涼絲絲的。
龔雪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觸感柔軟卻有力:“走,我請你吃飯!”
龔雪是剛剛那家幼兒園的舞蹈老師,懷孕後,一直時由替班老師代課,但對方這會突發闌尾炎住院,她一時找不到合适的替班舞蹈老師,此刻正急得轉圈。
“求你了,夏漾,就一個月!代課老師那邊養好了就能回來了。”
“我已經很多年不跳了,再說……”夏漾拒絕。
龔雪抓住她的手:“夏漾,你的舞蹈水平别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你就拿出一點點基本功,就足夠教小孩子的了。”
“可是……”
“我是通過培訓機構進幼兒園的,如果我找不到合适的代課老師,幼兒園就會重新向機構發聘用函。求你了,夏漾,幫幫我。”
“行,就一天,你抓緊時間找人。”夏漾無奈妥協。
第二天,龔雪給她帶了新的舞衣和舞鞋,鞋子還好但舞衣有點小,她強憋着氣才将自己塞進去。
推開舞蹈教室的門,三十七雙眼睛瞬間亮起來。
校長介紹完新老師後,一個穿白色連體衣的小女孩撲棱着大眼睛問:“夏老師好!你會飛嗎?”那女孩有點特殊,沒有頭發。
夏漾彎起嘴角:“老師不會飛,但天鵝會飛。”她揚起脖子,擡起手臂,做出天鵝式的弧度。音樂聲起,她單腳點地快速旋轉。
“看啊,老師的後背上有星星!”
“不對,那是太陽!”
休息的時候,孩子們圍着她送貼紙。沒有頭發的小姑娘把粉色星星貼紙貼在她後背肩胛骨上,仰着臉說:“夏老師,你真好看!”
“你也很好看啊,”夏漾輕捏她的臉蛋,“你叫什麼名字?”
“可可。”女孩回答。
下課鈴響,最後一個孩子蹦跳着離開教室。王園長站在舞蹈教室門口,目光掃過夏漾收拾東西的手:“夏老師,留步,感覺怎麼樣?”
夏漾沒打算教下去,随口敷衍:“還行,我确實沒什麼教學經驗。”
王園長聽出她語氣裡的敷衍,聲音柔和:“班上那個叫可可的小女孩很喜歡你,剛才還纏着奶奶要買芭蕾舞鞋。”
夏漾想到那個面色蒼白,眼睛卻藏着星星的小女孩,問:“可可是,生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