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這個還好，一提到這個牛頭鬼和馬面鬼的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紫。一個抓住蕭俊采的脖子，一個抓住蕭俊采的手腕，俨然要把十惡不赦的罪人押赴刑場。緊接着，他們異口同聲，怒氣滔天：“都怪你！輕信了你的話，我們被段老大發配到這個荒山上來！不收集滿九九八十一個魂魄，就不讓我們回酆都。你看這兒有那麼大一座神仙開的醫館，就是有快病死的，那裡面的大夫也能醫活！在這裡快三個月了，才收集了五個魂魄！天天日照風吹，都感覺快要消散了！”

段無病還真是變态，讓手下的鬼差眼睜睜地看着死人被醫活，沒魂魄可收，隻能幹瞪眼。蕭俊采艱難道：“對……對不起。這姑娘實在可憐，她命不該絕……”

牛頭鬼和馬面鬼喝道：“我們就不可憐嗎！”

蕭俊采掙開束縛，帶着點央求：“你們讓她還魂！”

牛頭鬼和馬面鬼喝道：“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蕭俊采道：“你們想怎麼樣？”

牛頭鬼對馬面鬼道：“走，先把她帶回酆都！”

蕭俊采攔在他們面前，雙方劍拔弩張，你動我便動，氣氛緊張。蕭俊采身手靈活，二鬼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瞬息之間，蕭俊采悄無聲息翻身到他們身後。剛要碰到魂幡，馬面鬼一招擋開，像一隻護食的惡獸一般：“你别亂來，否則送你去見府君大人！幹擾公務，信不信把你丢入刀山火海裡面嘗嘗地獄刑罰！讓你渾身沒有一塊好皮！”

蕭俊采見此招行不通，生出了硬搶的打算。可牛頭鬼似乎和酆都取得了聯系，他對着招魂鈴喊道：“報告老大，我們剛剛好不容易收了一個魂魄，被之前冒稱您大叔的那家夥攔截了。”

片刻後鈴铛中果然傳出聲音：“誰？是不是蕭俊采！啊！怎麼哪都遇到你！啊！引魂招魄是酆都的正經差事，你搗什麼亂啊！”

那聲音如假包換是段無病的。蕭俊采在考慮怎麼和他讨價還價，沒想到段無病穩了穩聲色：“你要做什麼？”

蕭俊采道：“讓那姑娘還魂，她是無辜的。她被人冤枉欺辱，逃跑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出了意外。”

半晌後，段無病難得一見的平和：“嗯，我先不同你講酆都的規矩，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天下每時每刻都有人生有人死，其中少不了無辜之人，每一個你都要插手嗎？你不過是今日恰好認識了她，所以出手幫她。”

是啊，天下那麼大。他一個早就被除名了的靈官，不可能有那麼大的本事。

蕭俊采道：“自然是能幫多少，就幫多少。這小姑娘還年輕，還有大好年華，肯定不願意做鬼輪回的。”

段無病問道：“你真的知道她的内心想法嗎？酆都對她來說或許是解脫。”

蕭俊采道：“你什麼意思？”

胡蝶姑娘從招魂幡中探出了半個飄渺無依的身子，她朝蕭俊采颔首緻意：“這位郎君，多謝你好心，不過……”

蕭俊采仔細聽着，胡蝶姑娘娓娓道來：她原來父母早亡，小時候被所謂親戚賣入丈夫家中，侍候公婆丈夫。彭家祖上是國中高官，可後嗣不甚出息，因此家道中落。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家中就四口人，繁文缛節卻一點不少，她當牛做馬，還肩負起傳嗣的重任，無奈丈夫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而且懦弱的丈夫在蠻橫的彭婆面前大話都不敢說一句，彭婆順理成章人為是她的問題。就算後來赤小豆診斷出是他丈夫的問題後，彭婆更是生氣，仍舊認為她是災星，變本加厲地使喚折磨她。有一日，她撞見村中馬夫王三和丈夫勾搭成雙，才明白事情是怎麼回事，于是弄了今天這麼一出戲來。既打算将醜事公布，她就沒想過還能回去。胡蝶暗暗落了兩行淚：“小女子無親無故，活着看不見一點希望，郎君你就讓我去吧。”

蕭俊采微微出神：“她會馬上輪回嗎？”

段無病道：“這沒法馬上回答你。”

胡蝶姑娘的魂魄被收回。磷磷鬼火燃起，胡蝶潔淨的屍身頓時變成一堆黝黑的焦土。兩個鬼差拾掇着東西，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段無病又道：“有些鬼能選擇暫時留在酆都城，有些則會立刻輪回。”

蕭俊采忽地意識到招魂鈴早就被帶走了，段無病怎麼可能繼續與他說話呢？況且一向暴躁的段無病可不會用這種語氣同他講話。蕭俊采哽咽住，過了一會兒才道：“那你為什麼要留在酆都幾百年呢？”

對面卻沒了回音。

蕭俊采搖晃晃地收拾起胡蝶姑娘的殘骸往回走。他在山坡出旁邊刨了個坑，把遺骸放進去，填上了土。衆人遠遠見他行迹怪異，紛紛避目側視，看熱鬧的人頓時走了大半。赤小豆出來見到了蕭俊采。蕭俊采向他走了過來，才發現濟慈庵中已經沒有彭婆母子的蹤影。

赤小豆慢慢道：“那母子，回家了。說媳婦，回來要，打死她。”

蕭俊采沒注意滿手的泥巴，頹喪地把手指插進了頭發中：“她不會回來了。”

赤小豆驚呆了，發現病人身體裡真的有擀面杖的時候，都沒這麼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