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吳将軍,看到父親進門,一直都是視若無睹,裝作沒有看見。不過,父親現在直接站出來,擋在他的身前,他也裝不下去了,不得不表态。
“敖賢弟,你有什麼話,就說吧。咱們認識多年,有什麼話不必藏着掖着。”他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很是随和,與做出方才那陰森可怕的神情的吳将軍,仿佛是兩個人一般。
“老吳,那我就直說了。這個孩子的父親,如今年近花甲,才有這麼一個兒子。若是被你收了去,難免晚景凄涼,況且人家自己又不願意。我看這孩子說得有理,他雖然聰明伶俐,卻不夠冷漠果決,不适合這份差事。不如做個人情,放他回去罷。”父親直言不諱地說道。那名叫做葛平安的孩子眼中也投來感激之情。
少年葛平安被拘魂,屬于怪異事件,在父親的管轄範圍。在他力所能及的區域,父親還是願意發揮一下善意。
“好啊。敖賢弟有請求,本官怎能置之不理?以咱們的交情,這還不是簡簡單單?”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吳将軍居然想也不想,一口應下,豪爽大方。
“那就多謝吳兄了。”父親松了口氣,就要帶我和那少年離去。
“且慢。”吳将軍卻又将父親叫住,那牛頭亦會意,帶領一幫鬼卒攔在殿前。
“莫非吳兄反悔?”父親回頭道。
“不,本官的意思是,想要帶走這孩子可以。但兄弟們不能白跑一趟,你拿出五百金來,這孩子你就帶走,老吳絕無二話。這個就叫做:有錢能使鬼推磨。”吳将軍嘿嘿一笑道。
“五百金?老吳你想錢想瘋了吧?”父親驚訝地看着他。
“你以為一個适合當陰差的鬼卒這麼好找?陰差也要有修為在身,得有修行的心性和天賦,不是随便找個凡人湊數就行的。上面規定了至少增員一百人,最低五十年内能夠全部正式上崗工作的指标,老吳我至今還未完成一半,心裡也很焦急啊。”吳将軍不以為然地道。
“不是已經有了人選嗎?”父親問道。
“這就是問題所在。敖賢弟,為兄先問你一個問題,假如我老吳想買下你的子女,需要多少錢?千金夠不夠?”吳将軍反問道。
“還請吳兄莫開玩笑。”父親臉色嚴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這就是了。”吳将軍毫不意外父親的回答。“就算給你千金萬金,你也不會出售自己的子女。那葛老漢寶貝自己的兒子,你也是一個父親,所以你為他求情,自己的血脈有多麼珍貴隻有自己知道。那麼那個和這葛平安生辰八字相同的孩子,他與我同為一姓,追根溯源,同出一族。說不準就與我老吳有什麼血脈上的傳承關系,我不拘葛平安,就得拘他來。你心疼,擔心那個葛老漢後繼無人,難道就不擔憂,心疼我老吳的血脈後繼無人麼?我老吳看在你的面上,自己的族人,五百金就賣給你做人情,難道還不夠朋友麼?”
父親未料到吳将軍如此回答,一時竟不知如何辯駁。
“敖賢弟,我知道你是個善良正直的好人。你嘴上雖然不說,心裡一向看不起我老吳,覺得我是個貪贓枉法,蠅營狗苟之徒,我難道不知道麼?”吳将軍背着手,淡淡地說道:
“可是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有繞不開的人情世故。你平素這麼正直,還不是為了生個龍子,私底下包庇過犯天條的妖龍?我老吳二話不說,就幫你瞞下,守口如瓶,我說什麼了?你是水神,我是陰神,咱們部門不同。平常你托我幫忙,我完全可以依律拒絕,我老吳之所以平素來者不拒,還不是因為看得起你這個朋友?如果我果真死闆無私,不近人情,你覺得你還能獲得這麼多便利麼?”
父親一時語塞,啞口無言,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豎起大拇指,說道:“老吳,你是真能說!我敖雉服了你!這樣吧,我家中還有幾件寶物,這孩子耽擱不得,我先帶回家中。你下次來我家,随便挑走一件,來換這個孩子,如何?”
吳将軍笑了笑:“那就卻之不恭了。”
父親牽着我和葛平安的手。說道:“咱們走吧。”那夥鬼卒也退開一條道路,目送父親。少年舒了一口氣,目中傳來感激之情。
吳将軍拱拱手,笑道:“敖賢弟慢走,恕不遠送!”
可就在這時,父親卻停下了腳步。并不是因為他改變了主意,而是迎面走來了一個人,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這個人,身形高大修長,外表儒雅俊俏。他的皮膚光滑潔白,如瓷器一般,有一種白面書生之感。他的面孔,高鼻深目,瞳孔金黃,頭發略帶赤褐色,望之不似凡人。他迎面走來,嘴角挂着一絲戲谑的笑意,手中在輕輕鼓掌。父親竟也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路線,讓他走近吳将軍身前。
“好好好,吳将軍。你真是個妙人,我都有些舍不得殺你了,本官執掌這邊的事務,的确是需要你這樣有才能的爪牙賣命。”
在看到這個人的瞬間,我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寒意和恐懼感湧上心頭,陰神之軀瘋狂地顫抖,如墜冰窟。
不對勁,這個人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