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渝苦笑着,腦海中畫面突然一轉,他又想起江時景第一次來公司門口等着他的畫面——坐在花壇邊上,擡着頭,因為自己的那句“帥哥,加個微信”而對自己笑着。
他突然就不想讓江時景來救他了。
他好害怕江時景會受傷。
就在這時,窗沿上落下兩隻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把季渝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看着季博遠走過去,把那兩隻擾人的鳥趕走,順着窗戶往下看了看。
季渝知道他等得有些着急了。
外面車輛很少,過了很久才能聽到過去一輛。每一次他都在想也許這輛車是那些人吧。
……也許是來救我的吧?
驚恐的感覺連帶着他的胃有些疼,他隻能蜷起腿,試圖減輕這不适的症狀。
如果……真的見不到江時景了怎麼辦?
如果自己死了,他們能抓到季博遠嗎?
媽媽怎麼辦?她會難過的。
他彎着腰,腦子裡控制不住地瞎想。在這時,季博遠端着一碗泡面走了過來,裝模作樣地要遞到自己面前。他扭過頭,就聽到季博遠罵了一句。
“操,不吃拉倒,你媽慣的你臭毛病。”
他擡着眼皮,看着季博遠把面端走,坐在桌前大快朵頤起來。
“……”
季渝又把視線投向窗戶,那是他唯一一個能看得進去的場景。可這一次,他聽見外面再次傳來了輪胎在地面上摩擦的聲音,就停在了離這裡不遠的地方。
被反扣在背後的拳頭在此時握緊,季渝感覺自己幾乎能聽見那人跑動的聲音。
可漸漸的,這聲音消失了。他已經分不清剛才聽到的究竟是幻覺還是現實。
屋内飄着一股發黴的潮味,配上季博遠手上那碗面的味道,他胃裡有些翻江倒海,忍了很久才沒有吐出來。
“滴。”
季渝心下一驚,聽着房間門被打開。巨大的恐懼感讓他閉了閉眼睛。
可下一秒,他又睜開了,因為他好像聽到了熟悉的喘息聲,甚至好像可以聞到江時景身上的那股好聞的味道。他緊盯着拐角處,直到思念已久的人從那裡走了過來。
籠罩着自己一整個下午的恐懼感驟然消失,他眼眶一熱:“江……”
他看着江時景想向自己跑過來,看着季博遠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對準了江時景。
他想攔住,想讓江時景快跑。
但江時景卻對他搖了搖頭,好像在說——别怕。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真的就壓下了那陣恐懼,聽着兩人的對峙,聽着外面警察趕來的聲音,思考着對策,想辦法配合他們。
可他看見江時景不懼危險,沖動地往前走的那個時候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擔心。哪怕季博遠的手已經松開了一些,可還是有繼續行動的可能。
好在季博遠先一步把手臂放下了。
他倒在一邊,擡着臉看着一個警察把自己拉到一旁,終于轉過了身。
但這一刻他看到的卻是季博遠再次拿起了刀子。
他掙紮着,朝着江時景大喊“小心”,可面前噴濺出來的血液讓他一時愣了神。
他分不清那是誰的血,隻是看着江時景呆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江時景……
你不能有事!
季渝想往前,警察們也沖了過來給季博遠和江時景做急救措施。但這一下卻擋住了自己看着江時景的視線。他感受着自己的手腳被人動了動,下一秒,不斷掙紮的雙手終于可以分開。
他顧不上腿還沒有被解開,用手掌撐着地面想往江時景的方向爬去,卻一個不穩,摔倒在地。
身上、手上、臉上全都沾染上了地毯暈開的血迹。
“江時景……”
聲音是意外的沙啞,季渝感覺自己像缺了水一樣,可為什麼會無法呼吸?
眼前變得模糊一片,他用力眨了眨,掉下兩顆豆大的淚珠。等到視線再次清晰的那一刻,他終于在兩位警察的空隙中,看到了他。
腿上的束縛被身後的警察解開,他三兩步跑到他的身邊。
可江時景毫無反應。
季渝腿上也沒有力氣了,被這一幕吓得發軟。他跌倒在地,眼神落在江時景受傷的手臂上,那裡現在被紗布緊緊包裹着,警察還在熟練地打着結。
他輕輕地握住江時景那已經被鮮血染紅的手,喃喃地念他的名字。
江時景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明明眼睛是睜着的,卻沒有看向自己,面色也逐漸變得慘白。他又嘗試着叫了一聲。
“江時景……”
可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季渝慌張得連口水都不會咽了,不小心被嗆到還咳嗽了好幾聲,他來不及等自己平複下來,松開手,不敢再碰江時景的手臂。
于是他跪坐起身,雙手捧住江時景的臉,用了些力氣強迫他轉到自己的方向,哪怕眼睛無神,但還是看着自己。
他的聲音大了一些,用力喊着他的名字,卻因為哭腔而微微顫抖:“江時景!”
明明是劃傷了手臂,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好害怕,好害怕江時景再也不理自己了。
他好怕倒在那裡的是江時景。
全身都在發抖。季渝看着他空洞的眼神,用手指把擋在江時景面前的頭發撥開,一顆淚珠順着他的臉頰掉落在江時景的臉上,混着血液滴落下去。
“江時景……”
怎麼辦,你别吓我啊,你理理我啊。
我還有好多話沒和你說過呢,還有好多事沒和你做過呢。
我還沒告訴你我愛你……
季渝的手有些無力地滑落下來,這才發現江時景的臉已經被自己蹭上了一片血污。他又慌張地用手去擦,可是上面的印記和自己的眼淚一樣,越來越多。
他隻能不斷重複着:“江時景你回答我啊……”
眼中蓄起的淚快要讓他看不清面前的人了,視線一片模糊,他皺着眉頭,眼淚再一次滑落。
求你了……
江時景,我不能沒有你。
他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着面前的人眼睛眨了眨,瞳孔慢慢聚焦起來,一隻手顫顫巍巍地搭在自己的腿上,熟悉的聲音終于傳來。
“小渝……”
-
想到這裡,那種不安的感覺再次浮現上來。季渝收緊了手指,将頭靠在他的肩上,聲音很輕:“當時那個情況誰都沒能反應過來他要自殺,你别自責,這件事情和你沒有關系。”
“可是我……”
季渝開口打斷他,換了個話題:“反倒是你,一個用手賺錢的人,直接伸手擋刀子,你怎麼敢的?”
肩膀上靠着的人呼吸聲有些重,江時景低了低頭,感覺到那隻手臂能動了,便用大臂将右手擡起,輕輕擁抱住他:“對不起,當時太急了,沒想那麼多。”
他吸了口氣,咬了咬下唇内側的軟肉:“我就是怕……”
季渝擡起頭看他:“你怕什麼?”
“怕你傷心,怕你沒有爸爸。”
但我還是沒能攔住他。
如果自己再靠前一點就好了,那樣季博遠就不會受傷。
他沒有把這種想法說出來,他知道季渝一定會生氣。
可這些話說出口之後,季渝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兒去,眼眶發紅,鋪滿了血絲,微微睜大看着他,好像下一秒又要流出眼淚:“你最重要啊。”
江時景一愣,看着季渝繼續說:“你比他重要,你要是出事了,那我……”
我該怎麼辦?
“……對不起。”江時景沒有想過這些,心裡難受得發緊,揉了揉他的臉,又想抱住他。
可季渝卻把他推開了:“你手還有傷,别抱。也别道歉。”
江時景點頭,但還是想抱:“我就是劃了一下,沒事。”
聽到這話,季渝的表情一變,睜着眼睛瞪着他,聲音也變大了一些:“哪兒沒事?這叫沒事?你縫了多少針心裡沒點數嗎?”
氣氛因為這句話而變化。
江時景突然覺得季渝這個表情有些可愛,于是他松開握着的那隻手,用完好的手臂将這個像小河豚的男朋友抱在懷裡,故意說:“那怎麼辦,除了畫畫我又不會别的,下半輩子隻能靠你養活了。”
這句話的玩笑意味太明顯了,江時景傷得也不算重,過段時間回來拆線就可以。
可季渝真的認真考慮了這句話,哪怕臉上還皺皺巴巴的,但表情卻是格外的認真:“行,反正我很有錢。”
江時景感覺這個回答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于是他悶悶地笑了,低頭靠在季渝的肩膀上一抖一抖的。
季渝還感覺莫名其妙。
可過了半晌,江時景歪了歪頭,像是用臉頰在他的脖頸蹭了蹭,說話時帶出的氣息打在他的脖間,暖暖的。
“好愛你。”
季渝第一次聽到一個人對他說這種話,有點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江時景把頭擡了起來,又貼近季渝,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重新說了一遍:“我愛你,季渝。”
這幾個小時像是做了一場夢,很痛的夢。
他真的以為要失去他了。
還好濱城的任何地方都布滿監控,還好他成功找到了他。
他再也不想失去他了。
面前的人實在是太過嚴肅了。季渝伸出手撫上他的面頰,也看了回去,眼睫上還有些潮濕,但神色柔和:“怎麼在這個時候說這個?”
“……”
江時景不想說是覺得快失去他了,這句話像一句魔咒一樣,很不吉利,于是他沉默了一瞬才說:“是我說得太晚了,我早就該告訴你的。我每時每刻都在愛你,季渝。”
眼眶有些熱,季渝鼻子有些發酸,因為剛才哭過太多次了現在這種酸澀甚至有些發疼。他眨了眨眼睛,緩了一下情緒,但還是控制不住地有些想哭:“你什麼時候這麼油嘴滑舌了?”
江時景明顯看到他的眼睛又開始變紅,他也不想再讓季渝哭了,于是順着他說:“男朋友教得好。”
這句話讓季渝破涕為笑。江時景的下巴突然被人捏住,他看到季渝挑了挑眉毛,像是回到了日常的狀态:“我要回你什麼嗎,我也愛你?”
他卻搖搖頭:“不用回應,我就是想說出來。”
季渝笑得有些無奈,他倒是想讓江時景直接對自己說他想聽他表達愛。于是他往前湊了湊,在江時景的唇上落下一個輕吻:“那……一輩子陪着我吧。”
“好。”
可當江時景以為這段對話就此結束的時候,季渝又突然抱住了他。嘴唇貼上他的耳廓,很輕,很緩地說。
“江時景,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