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頓八月晚上七點多的天還沒完全暗下去,夕陽在天空上彌留一抹橘紅,院中樹木在晚風中搖曳,沙沙作響。
筆珠遊走在空白的紙張上,留下一行娟秀的文字,筆紙摩擦出的沙沙聲,是岑韫在與風合奏。
科技進步之後,學生們可以直接在手機或者電腦上做題,做完還有經過教育調教過的助學AI批卷,錯題會直接推送正确的解題步驟,非常方便。
岑韫不适應這樣的學習方式,從來都是在本子上做題解題。前世她為了“岑家大小姐”的身份放棄了許多事,唯有這點堅持了下來。
有轎車駛進别墅内,輪胎碾過大理石,發出輕微響動,幾分鐘後,停在住宅區前。
岑韫趴在陽台看了眼,轉身跑向樓下,趕在岑青亦進門前跑到門口,撲進她的懷裡。
“歡迎回家,媽媽。”
少女的身體柔軟,卻又帶着熱烈的力量,撞散了岑青亦心中的躁郁。
岑青亦單手扶住岑韫的後腰,讓助理等她一下,才對岑韫說:“跟我來。”
岑青亦的書房,是岑韫鮮少涉足的地方,這在岑家算是她半個禁地,就連女傭也進不來,隻有她的虹膜能解鎖。
這是岑青亦談正事的專用地,隔音效果一絕,岑韫上次踏進這裡,還是前世身份敗露之後,由岑青亦出面,将她驅趕。
前世,那個時候的她,如同砧闆上的魚,等待着宣判死刑的菜刀,再也不複往日的精緻,頭發淩亂、衣着邋遢、黑眼圈嚴重、精神狀态萎靡。
岑韫再次踏進來,書房内的擺設和印象中沒有任何變化,岑青亦也是一樣,女強人的打扮,冷冽淩人。
岑韫臉色平靜,将另一隻腳也踏進來,她甚至還能笑出來。
“媽媽有什麼事要對我說?”
岑青亦打量着眼前這個半路撿回來的女兒。
她聰明,從來不會做一些不合時宜的蠢事;她會看眼色,懂得如何讨人的歡心,在格哈卡加時,不僅是阿瑩,整個療養院的人,都和她知心;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副和她相似、所有人都挑不出錯處的容貌。
許多時候,她在看向她時總是恍惚,如果她是她的親生女兒......
岑青亦長吸了一口氣,又在開口前重重呼出去。
“我聽孫顔說了,你今天做得很好。”
她遞過來一張金卡:“這是獎勵給你的。”
岑韫接過,如同每一個受到獎賞的孩子:“謝謝媽媽。”
岑青亦很滿意她的表現,難得地對她露出一道笑容,但很快,她轉了話鋒:“但有件事,你做錯了。”
岑青亦交給她一張窄短的紙:“你的身份,會給你帶來很多的社會便利。你有着比大多數同齡人更高的地位,但這不能成為你肆意折辱他人的權利,更何況還被盛覺空看見了。
這上面是那孩子的住址。明天和林妙竹逛街結束後,我讓孫顔帶你向他賠禮道歉。”
岑韫将紙展開,看過之後将它團在手心,攥緊。
揉皺紙張的聲音很小,卻刺耳。
岑韫走出書房,聽見窗外晚風呼嘯。
這次,是風在為她伴奏。
優美的鋼琴曲自蔥白的指尖流瀉,甯靜抒情的旋律被擴音到整個一樓。
“彈得還挺好聽的。”
林妙竹挽着岑韫的手,意興盎然地點評了一句。
一樓大廳的正中央,那裡擺放一架質量中等的白色鋼琴,此刻,一位身穿純白連衣裙的少女正坐在那裡,彈奏鋼琴家瑪利亞·維奧蒂的《時光之輪奏鳴曲》。
岑韫的視線在少女臉上打了個轉,裝作不懂地問:“為什麼在這裡擺鋼琴?”
“害。”林妙竹滿不在乎地說,“裝點格調呗。畢竟是全國最大的購物中心,肯定要和其他地方搞點差别,還能提供幾個工作崗位。你知道的,現在的機器人還不能完整且流暢地彈出一整首鋼琴,觀賞性也不高,澤楷哥說,最多十年就可以滿足大家的想法,創造出仿人性比較高的機器人。你信不信,到時候悅尚肯定第一個買來擺上。崔俊宇說,到時候還要再請幾個保镖。韫韫,你說好不好笑,一群死物組起來的東西,比人都金貴。”
岑韫掐她鼓起來的小臉:“你就是因為這個才讨厭他?”
“不是......”林妙竹張口,又頓住,猶豫了兩秒鐘,最後揮了揮手,“算了,也沒什麼好說的。大好的天,我們不提他!一樓有家店我前兩天去過,新到貨的一條裙子特别漂亮,隻不過我個子不高,穿上沒那麼好看,你來試試!”
林妙竹是換裝遊戲的忠實玩家,不管是2D還是3D,單機還是聯機,她總是能玩得樂此不疲,且氪金不斷,遇上真人更是如此。
岑韫從來沒有自己買過衣服,她的衣服都是岑青亦叫人按照她的尺寸買好一整套放在她的衣帽間裡,再定期更換。
這一天對兩個還沒滿十八歲的少女來說,是一次全新的人生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