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表的玻璃蒙着一層薄霧。齊臨用拇指輕輕擦過表面,這個動作在過去十年裡已成為肌肉記憶。研究所的櫻花又開了,淡粉色的花瓣飄落在紀念碑前。十年了,這塊懷表的指針始終靜止在三點十五分——喻時川消失的時刻。
"齊教官!新一批哨兵和向導已經完成感官測試。"紀行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齊臨收起懷表,轉身時已恢複冷峻的面容。二十八歲的他左眼多了道疤痕,那是五年前邊境戰役的紀念。自從喻時川犧牲,他就申請調往訓練部,再不肯踏足前線。
訓練場上的年輕哨兵們站得筆直。齊臨的目光掃過每一張緊張的面孔,突然在最後一排頓住——有個黑發青年正低頭擺弄制服袖口,右眼角一顆小小的淚痣在陽光下若隐若現。
"你。"齊臨的聲音比自己預想的更嘶啞,"出列。"
青年擡起頭,齊臨的呼吸停滞了。那是二十二歲的喻時川,眉眼間還帶着未經世事的明亮,連困惑時微微歪頭的習慣都一模一樣。
"報告教官,我是今天報到的實習向導喻時川。"青年小跑上前,胸前的向導徽章閃閃發亮,"系統顯示我被分配到您的小組..."
訓練場突然變得異常安靜。齊臨聽見自己血液沖刷鼓膜的聲音,指節在背後攥得發白。這個喻時川太年輕了,年輕到還不認識他,年輕到——還沒獲得蟲洞跳躍的能力。
"你的檔案。"齊臨伸手時穩住顫抖,"研究所什麼時候開始讓菜鳥向導直接帶訓了?"
喻時川遞過平闆,指尖不經意擦過齊臨的手腕。那一瞬間的精神力接觸讓齊臨險些落淚——清涼如初雪,帶着記憶中完全一緻的波動頻率。
午休時分,齊臨在監控室調出了所有關于"實習向導喻時川"的記錄。系統顯示他是三天前通過常規渠道分配來的應屆畢業生,但檔案照片明顯是合成的——邊緣有細微的像素錯位,這種低級錯誤絕不會出現在研究所正規文件中。
"時間線自我修複..."齊臨喃喃自語。他讀過喻時川留下的所有研究筆記,關于時空悖論最核心的一條預言就是:重大時間跳躍會産生鏡像投影,用來填補邏輯裂縫。
窗外傳來笑聲。年輕的喻時川正和幾個哨兵學員坐在櫻花樹下,陽光透過花瓣在他發梢灑下碎金。齊臨想起很多年前,喻時川曾說過最喜歡研究所的櫻花,"因為花期短暫,所以每次遇見都是奇迹"。
"教官要喝咖啡嗎?"喻時川不知何時站在了辦公室門口,手裡端着兩個紙杯,"雙份糖的美式。"
紙杯"啪"地掉在地上。褐色液體在白色地磚上蔓延,像一條逐漸消失的時間線。
"你怎麼知道..."齊臨的聲音卡在喉嚨裡。
喻時川歪着頭,露出那種讓他魂牽夢萦的困惑表情:"我也不知道。剛才路過咖啡機,手自己就動了。"他蹲下去收拾殘局,後頸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膚,"奇怪,總覺得好像欠了誰一杯咖啡..."
齊臨單膝跪下來幫他。他們頭頂相觸的瞬間,懷表在暗袋裡突然變得滾燙。
傍晚的戰術課上,齊臨故意安排了邊境護送任務的模拟演練。當喻時川自然而然地走到某個坐标點擺出防禦姿态時,齊臨幾乎能聽見自己心髒碎裂的聲音——那是十八歲的自己第一次任務時站的位置。
"教官,"演練結束後喻時川突然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注定要走向死亡,該告訴他嗎?"
訓練場的燈光在喻時川眼裡投下細碎的光斑,齊臨看見那裡面有個蒼老的自己。
"那要看,"齊臨慢慢摘下手套,"告訴他能不能改變什麼。"
"如果不能呢?"
"那就陪他走到最後一步。"齊臨轉身調整投影儀,背對着喻時川才能繼續說下去,"然後記住他活着時的樣子。"
喻時川的宿舍被安排在齊臨隔壁,這是齊臨"恰好"發現的制度漏洞。每天清晨,他都能透過窗戶看見喻時川對着鏡子系領帶的模樣。年輕人總是先抿一口咖啡,然後對着鏡子做鬼臉——這個習慣齊臨在舊照片裡見過。
"教官早!"喻時川抱着資料小跑過來,發梢還沾着水汽,"我整理了時空理論的新筆記..."
齊臨接過文件夾,指尖相觸時那股熟悉的精神力讓他喉嚨發緊。文件邊緣畫着小小的櫻花,和當年喻時川在他訓練手冊上畫的一模一樣。
食堂裡,喻時川總是"恰好"坐在齊臨對面。
"教官,您知道咖啡加雙份糖會降低敏感度嗎?"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