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場的晨霧還未散盡,齊臨已經站在了射擊區最前端。他閉着眼睛,僅憑聽覺調整着手中脈沖槍的角度。遠處移動靶的機械聲、學員們的呼吸頻率、甚至是三号樓頂那隻灰雀振翅的動靜——所有聲音在他腦海中構建出清晰的立體圖像。
"教官,您這樣會慣壞他們的。"
帶着笑意的聲音從右側傳來。齊臨沒有睜眼,但嘴角不自覺繃緊。他能聞到那股混合着薄荷與白桦的氣息——喻時川身上的向導素總是格外清冽。
"第七訓練守則第三條。"齊臨扣下扳機,遠處靶心應聲而亮,"教官必須展示标準操作。"
"可您明明在炫技。"喻時川遞來一杯冒着熱氣的咖啡,紙杯上印着兩道糖漬痕迹,"雙份糖,溫度65度,和昨天一樣。"
齊臨終于睜開眼。晨光穿透霧氣,在喻時川睫毛上灑下細碎的金粉。二十二歲的向導穿着稍大的訓練服——研究所的制服在喻時川身上略顯寬大——袖口垂下來蓋住半個手背,隻露出修長的指尖。
"謝謝。"齊臨接過咖啡,刻意避開對方的手指。自從三天前喻時川出現在訓練場,這種小心翼翼的接觸就成了常态。他不敢碰觸,怕一伸手就會穿透幻影。
喻時川卻突然湊近,鼻尖幾乎碰到齊臨的耳廓:"您屏障又裂了。"溫熱的氣息拂過哨兵敏感的耳垂,"這次是...焦糖布丁的味道?真意外,我以為您讨厭甜食。"
齊臨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十年前喻時川也總這樣突然靠近,用向導特有的方式感知他的情緒。那時他會故意放出些無關緊要的思緒,像投喂路邊野貓一樣享受對方捕捉情緒時微微發亮的眼睛。
"集合。"齊臨放下咖啡,吹響哨子。學員們迅速列隊,喻時川退到最後一排,卻仍用目光追随着他——那種專注的凝視讓齊臨的後頸發燙。
戰術課上,齊臨故意背對喻時川講解邊境地形圖。但年輕向導的存在感太強,即使不回頭,他也能感知到那道視線如何描摹自己的肩線。
"教官,"課間休息時喻時川突然提問,"如果遇到時空重疊現象,理論上是否存在穩定通道的可能性?"
齊臨的激光筆在投影幕布上燒出一個小洞。這個問題太精準了,精準得像是——"為什麼問這個?"
"昨晚的夢。"喻時川用筆尖戳着自己太陽穴,那裡有細小的汗珠在閃光,"我夢見自己站在一個發光的圓環裡,手裡拿着..."他皺起眉,"拿着的物品一直在變,有時是懷表,有時是通訊器,還有次是顆櫻桃。"
齊臨的懷表在口袋裡突然變得滾燙。十年前喻時川留下的筆記裡确實提到過"櫻桃理論"——用水果核比喻時空跳躍的錨點。
"夢隻是夢。"齊臨關掉投影儀,"下午的感官同步訓練,你和我一組。"
這是違規的。教官不該與學員進行深度精神鍊接,但齊臨需要确認一件事——這個喻時川的精神圖景裡,是否藏着被時間掩埋的記憶。
午休時齊臨去了檔案室。十年前喻時川犧牲後,他偷偷複制了所有關于時空理論的研究筆記。泛黃的紙頁上,喻時川的字迹時而工整時而狂亂,記錄着每次跳躍後的發現:
"7月3日,跳躍至林雅小學畢業典禮。她給了我一顆櫻桃,核上有道裂痕。這可能是穩定錨點的關鍵..."
"9月15日,再次嘗試用櫻桃核定位。失敗。齊臨今天在食堂打翻了番茄湯,紅得像血..."
齊臨的手指停在那個熟悉的名字上。即使在私人筆記裡,喻時川也鮮少提及他。現在想來,那或許是一種保護——不記錄,就不會被時間抹去。
"我就知道您在這兒。"
喻時川的聲音驚得齊臨差點撕破紙頁。年輕人倚在門框上,逆光中輪廓毛茸茸的,像幅未幹的水彩畫。
"檔案室需要三級權限。"齊臨合上筆記本。
"門沒鎖。"喻時川晃了晃手裡的餐盒,"您沒吃午飯。食堂阿姨說您最愛吃她做的紅燒排骨,但..."他歪着頭,"奇怪,系統顯示您的飲食偏好是素食。"
齊臨接過餐盒。塑料蓋子内側凝結的水珠滾下來,打濕了他的拇指。十年前他确實愛吃紅燒排骨,直到喻時川犧牲那天,食堂餐盤裡的排骨讓他想起輻射區喻時川扭曲的肢體。
"謝謝。"齊臨生硬地說,"下午兩點,别遲到。"
喻時川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他湊近書架,指尖劃過一排排檔案編号,最後停在那本《時空悖論案例分析》上——那是喻時川的遺著。
"這本書的借閱記錄隻有您一個人。"喻時川抽出厚重的大部頭,"連續十年,每月一次。您對時空理論真是..."
"好奇而已。"齊臨奪過書本,卻在觸碰瞬間感受到強烈的精神力波動。喻時川的指尖在顫抖,向導素的味道突然變得濃烈——這是情緒劇烈波動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