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覺星透過門縫觀察着病房内的遲頌雅，或許是血脈的天然聯系，他能夠感受到遲頌雅醒來後的變化。

比如默默地變長的指甲和頭發，就像一夜雨後，滿地落紅。

它們潛移默化地、悄無聲息地伴随着緩緩流動的空氣，将遲頌雅身上的某些重要的東西帶走。

“你想吃點東西嗎？”程覺星微微将食盒打開，卻又忽然将蓋子蓋回去。

畢竟經過他的兩次飛速起跑與迅猛急刹，即使是再精緻的飯菜同樣會變成一片狼藉。

他忽然感到些許不好意思，隻敢偷偷地看一眼遲頌雅。

盡管現在遲頌雅的身體有些虛弱，但是她心思細膩，程覺星的反應使她了然。看着這個孩子跟在程景岚的身後跑了一個中午，她招了招手，讓程覺星将頭低下一點。

程覺星不明所以，卻仍舊自覺地将頭低下。

遲頌雅從放在床頭櫃上的餐巾盒中抽出一張紙巾，慢慢地将程覺星額頭上的汗水擦拭幹淨，為他将劉海撥正。

或許是因為受驚與勞累，她的唇色有些淡，眼眶因為虛弱和流淚泛着紅色。這使得程覺星回憶起小時候自己的一次骨折——那時候他剛剛做完手術睜開眼睛，遲頌雅也是這般安慰着自己。

他真的好想遲頌雅，他想要名正言順地投入遲頌雅的懷裡，告訴她自己再也不會任性。

淚水因為觸景生情從眼眶溢出，程覺星擡起胳膊，倔強地将眼睛擋住，即使他的身體因為抽噎而微微地顫抖。

他斷斷續續地說着：“嗚……對不起……嗚……”

于是當程景岚推門進屋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妻子拖着病體，手忙腳亂地安慰着程覺星的畫面。

程覺星哭得忘我，他一點都沒有發現程景岚站在自己的身後，也不知道自己父母用眼神進行了一次無聲的交流。

——他這是怎麼了？

程景岚擡起手指着程覺星。

——我不知道。或許是，弄灑了午飯？

遲頌雅聳了聳肩，搖着頭将手攤開。

程景岚無奈地笑了一下，他将程覺星擋着眼睛的胳膊拿下來，用手将他臉上的淚水擦幹淨，“你别哭，明明更應該難過的人是我才對。不要哭了，我們出院回家吧。”

程景岚并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問題，他和遲頌雅的性格都很溫柔。程覺星小學的時候，他經常開着車親自接送，當放學的鈴聲響起，他會将副駕駛的車窗戶打開，方便自己能夠很好地看到程覺星蹦蹦跳跳的身影。

程覺星記得自己曾經每一次背着書包從教室裡跑出來，踏着小碎步踏上爸爸的車，将書包丢到旁邊的座位上時，他總會與微笑着看着他的程景岚對上視線，然後奶聲奶氣地應答那句“我們回家吧”。

“你們……可不可以帶着我一起回家。”程覺星仍舊抽噎着說道。

程景岚忽然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平時總是活潑的程覺星，在今天就像水做的一般，無論怎麼擦拭都無法将他的眼淚擦幹。

他記得程覺星在幾天前說自己想要回家，于是自覺地聯系了一下前文，“你的家在哪裡？”

“我……”程覺星剛剛開口，他忽然靈機一動，躍進了程景岚的懷抱，“我的爸爸媽媽不在了，我現在隻想要待在你們的身邊。”

“夫人她現在懷孕了……我我我！我能夠每天照顧她，隻要能夠待在你們的身邊！”

程覺星有時候不得不感歎，雖然他不擅長學習，但是順藤摸瓜的本事卻達到了登峰造極。

程景岚看着程覺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

“……可以，現在你和我們兩個人的跟屁蟲也沒什麼區别。但是，你不能将你的鼻涕蹭到我的身上。”

“不準嫌棄我。”

程覺星沒有想到程景岚會答應得如此快，他更加沒有想到，他一語成谶，遲頌雅竟然真的需要照顧。

不過需要照顧的原因并不是遲頌雅小腹中還未成型的他，而是因為遲頌雅再也無法進行手術。

自從上次事故兩周之後，這已經是手術刀第三次從遲頌雅的手中跌落。

程景岚知道遲頌雅的情況後，将工作全部搬到了家中。在某種意義上，這段日子短暫地實現了程覺星穿越之前夢寐以求的情景。

隻是當他每每看到經常發呆和郁郁寡歡的遲頌雅的時候，他并不感到快樂。

“你不需要每天都絞盡腦汁地安慰我，你看你手下的每一步都折反了。”遲頌雅點了點有些出神的程覺星，當程覺星回過神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手中的千紙鶴早已淪為“四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