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退所有人。

裴雲庭在堂上坐着，手裡端着杯茶，輕吹茶葉，蕭蘊坐在他對面。一個不急不慢老神在在，一個不安地皺着鼻子。裴雲庭放下茶杯，緩聲對她說：“昨夜的事除了你嬸嬸外，不會再有人知道。”

知道這種事傳出去上不得台面，知道雲叔叔是為她好，什麼都知道，蕭蘊卻越發覺得難過。她和她見不得人的隐秘感情，連故事裡的另一部分，陸狸本人都不在乎不想提，她又有什麼可堅持的？

蕭蘊聽話地“嗷”了一聲，喪着張臉。

裴雲庭正看着院裡，裴旭已經跟崔寒煙和珠珠熟了，也不怕熱，正跑着玩兒。

“旭兒慢點，哥哥有傷。”珠珠在旁道。

“不打緊，你姐夫有的是力氣，旭兒放開跑！”崔寒煙說。

察覺出蕭蘊不怎麼高興，裴雲庭掃了她一眼，又看看院子裡，崔寒煙看珠珠的表情，于眉眼之間，裴雲庭居然好像看出點什麼。

這個女孩子他有聽裴蘿說過，是很久之前曾經救助過的，是個很好的孩子，很喜歡陸狸，蕭蘊還一門心思要把她和陸狸湊成一對，可如今這形勢……

“嗷？”裴雲庭手指撫着茶杯蓋子，“就給我一個字，沒别的想說的？”

蕭蘊擡起頭，小臉越發皺：“雲叔叔想聽什麼？”

裴雲庭示意她看院裡：“他們兩個就是你不想成親的理由，對嗎？”蕭蘊跟着看過去，明白他的意思，雲叔叔是什麼人，老人精了，他定然看得出來那些控制不了的東西，這不是崔寒煙想隐藏就能藏得住的。

可這不是她昨夜那般的理由，他這麼以為，倒好像她因為崔寒煙和珠珠，不高興了才去找陸狸一樣。

“不是。”蕭蘊吐出兩個字，又補了一遍，“不是的。”

裴雲庭示意她說。

“雲叔叔，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子，他……”蕭蘊嗓音雖弱，也不再怕了，漸漸穩下來，“他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崔寒煙他沒有對不起我。”

“而我，我……”她道，“我喜歡陸狸。”說完勇敢擡起頭看着裴雲庭，“跟他們倆都沒有關系，沒有他們，我也一樣會喜歡陸狸。”

雙目圓睜，昭示着此“喜歡”非彼“喜歡”，裴雲庭看的清楚，他沒有出聲，試圖把幾個人理清楚，理出一團亂麻來，當然不是因為他糊塗。

崔寒煙喜歡的珠珠，和他即将成婚的未婚妻喜歡上了同一個人，還都求而不得，這心情，裴雲庭還真想象不出來。

“即便如此，你們兩個也要成婚？”裴雲庭深深看着眼前的小丫頭。

覺得可愛可笑，又覺得悲哀，都不過小小年紀卻把自己想的無比老成，不知道事情雖難卻并非不可圓，既然願意一力承擔，舍棄心中所願，那便都不準哭。

“那雲叔叔你會支持我跟阿狸哥哥在一起嗎？”蕭蘊從他的話裡聽出一絲希冀，問他。

裴雲庭卻果斷：“不會。”

他站起來往院裡走去：“既然決定了就好好成親，往後不要再纏着陸狸，你這樣子會害了他，他不好，嬸嬸會難過的，放了他吧。”

裴旭呼哧呼哧地跑過來，跟隻快樂的小燕子一樣一把撞進裴雲庭懷裡，摟住裴雲庭的長腿，仰着頭等父王抱。

放過陸狸，否則會害了他。

蕭蘊眼睛發澀：“雲叔叔。”

“既然想做大人，最基本的就是該對自己的行為負起責，選了就不許後悔。”裴雲庭沒轉身，留下一句話，抱裴旭去找裴蘿。

另一邊，裴蘿和陸狸在藥室裡，早已經将話說清楚，陸狸并沒有多說崔寒煙與珠珠的事，隻道自己對兩個小丫頭從始至終都沒有心思。

果然是蕭蘊一直纏着陸狸，心思不純想拐舅舅，裴蘿哪裡還舍得苛責。

“她年紀小不懂事，過幾日成了親做了大人，也就安心了。”陸狸說。

“可……”裴蘿歎息，“珠珠我倒是很滿意的，她若在你身邊，也省得我多擔憂，阿狸，也考慮考慮吧！”

陸狸隻道出一個字：“不。”不再說，動手将桌子上的草藥收拾起來，想起一事。

黃泉一脈。

裴蘿這些年成家生養孩子，于人間有了牽挂，不再是那時候顧頭不顧尾橫沖直撞不要命的做事風格，更多研究現世有的藥，很少再去冒險，關于黃泉一脈實在是知道的不多。

“我看過蘊兒的脈，倒是沒什麼事，你也不必太急。”她說。

“她從崖上掉下去扭傷筋骨，手臂會抽筋，你也别忘了。”

陸狸仍是面色凝重，裴蘿看在眼裡，明白過來，也難怪蕭蘊會對他有這種心思，有時候拍巴掌這種事，不能隻怪一方。

“阿狸。”她說，“你對她太在意了，若換做是我也很難不多想。”

陸狸自己捋了捋，總覺得自己有把控好尺度，但也不得不承認，十四五歲的豆蔻少女都想些什麼，他不知道。

“不至于吧？”

“往後還是少點吧。”裴蘿又說，“她畢竟不是你真外甥女，有爹有娘還有我們，不缺你一個人關心，也不要覺得離了你她就活不成，你要試着放手，也放過你自己。”

陸狸沉吟着，嘴角拉出一抹壞笑：“那姐姐姐夫得趕緊給我生個真外甥女出來，我不就有事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