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珠到底是單老夫人心腹,深知主子喜歡聽什麼好賴話,逗得單老夫人樂呵呵的,眼尾的皺紋笑得一顫一顫,“淨耍些嘴皮子。”
單老夫人嘴上埋怨,心裡卻很是受用,這點凝珠自然也清楚,隻撚着落在肩上的一縷青絲,轉悠了兩下眼珠子,這便又吐出幾句阿谀:“要凝珠說呀,這單府很快就要添一位女主人咯。”
說罷她又垂眸,窺探着單老夫人的臉色,見她不為所動,這才發覺自己說了錯話,連連掌嘴:“瞧凝珠這嘴皮子,說歡了就沒譜了。”
“這單府的女主人,由始至終都隻有老夫人一人才對。”
單老夫人被逗得咯咯笑,卻又很快用手捂了捂嘴,生怕外人聽了去,該說她為老不尊,跟兒媳争寵了。
兩主仆笑了良久,這才回味過來,等戚茗姒來揚州的日子,還有些要事需事先準備。
凝珠從單老夫人衣箱下翻出一個不過巴掌大的木奁,指尖方将那鎖舌擡起,主仆兩人便急沖沖地用帕子捂上了自己的鼻子,生怕那氣味讓自己聞了去。
“老夫人...這熏香味道這樣沖,怕不怕少夫人發現啊?”凝珠一邊将鎖舌扣緊,将木奁收進自己袖中,一邊又擔憂着。
“就怕她發現不了!”單老夫人揮了揮袖子,将彌留在房間的一絲氣味也散了出去,“就該讓她發現!”
“是,是,”凝珠連連點頭,奉承道:“還是老夫人想的周到。”
另一邊的付媛,用過膳便氣鼓鼓地回了廂房。坐在案台前的她,面對着本該文思泉湧的話本,卻怎麼也寫不出一個字。
她盯着一桌的廢紙團,心裡更是生氣不已,“都怪單閻...!”
她一邊哼聲嗔罵,一邊嘟囔着要他賠。
誰料那嘟囔聲竟叫在門口躊躇的單閻聽了去,他無奈笑笑,推門而入。
單閻原先還想着,今夜在哪兒下榻合适。若是說在書房睡,可到底那躺椅沒有高床軟枕舒适,懷中更沒嬌軟似玉的美人作伴。
隻是今日,那美人似乎該用如狼似虎來形容。
他在門口左右踱步,遲遲不肯推門,緊接着便聽到屋内聲聲念叨。
“都怪單閻,都怪單閻,讨厭單閻!”
他一時失笑,心中的糾結似乎都煙消雲散,随着那聲聲“單閻”入了雲霄。
單閻前腳剛踏入廂房,将房門掩實,後腳便見滿桌的廢紙團,以及付媛身下空落落的竹簍。
“夫人忙什麼呢?”他俯身去拾落在腳邊的紙團,饒有興緻地攤開。
他原以為他會看到些少女心事,誰料那紙團中隻餘蜿蜒無垠的鬼畫符,“...喔,忙着給為夫下咒呢?”
“啧...”她不耐煩地蹙了蹙眉,起身去奪那紙團。
她雖沒寫出個所以然來,卻也不想讓單閻辨認出她的字迹。
畢竟有時候,她的筆名也會出現在話本的封頁上——
當然了,價格要高上幾文錢。
雖然某些時候,會由李豫和代勞,但大多時候,這些“粗活”還是由她本人自己親力親為的。
那白白多出來的幾文錢,固然誘人,可估摸着還不夠她忙活幾天以後找大夫敷草料的診金,付媛便也不樂意折騰着簽封頁了。
話雖如此,可她還是該謹慎的。
畢竟她的夫君可不是一般人,好歹算是個狀元郎,機敏得很。
單閻雖沒比付媛高上多少,她若是伸手也應當能摸到那人頭頂,隻是...
她擡眸看着男人伸長了手,得益于其修長的身材,他的臂長亦有相當優勢,付媛隻掙紮了兩下便洩了氣地作罷。
她氣鼓鼓地應:“是,給你下咒呢。”
“咒你生生世世隻能圍着我一人打轉。”
單閻像是被那人突如其來的甜言蜜語刺穿了心髒,呆愣在原地半晌。
直到付媛都已坐回在案台邊,仔仔細細地照着詩書描紅,他才如夢初醒。
“夫人...”他弓着身子,彎腰摟緊了付媛,頭低垂着埋在她頸窩,“可以再說一次嗎?”
“不行。”付媛這才回味過來,自己說的話到底有多麼勾人,臉燙得像要蒸幹了身體的水分,自然不樂意再重複一遍。
男人抿唇咬了咬她耳垂,手放肆地逗弄,她卻始終不肯松口。
單閻未能如願,卻依舊用鼻尖輕輕蹭着她脖頸,像是家獸撒嬌一般,因心中欣喜過剩,不時還會伸出舌頭來舔舐。
他鼻尖呼出的氣息反複落在懷中人那一大一小的兩痣上,良久他才張了張嘴:
“若是世上真有這樣的咒,為夫甘願受咒。”
緊接着他埋着的頸窩溫度驟然上升,他這才疑惑地擡了擡眸,察覺懷中人早已羞紅了的臉。
“還不睡?明日你不用當值嗎?”她依舊鼓着腮幫子嘟囔,卻始終不肯回眸,像是怕被那人察覺自己臉上绯紅。
不料那陣紅粉早已渲染了她的耳根,一路蔓延至肩頸,處處都遍留着紅彤彤的羞意。
男人淡淡地“嗯”了聲,卻似洩了氣地支起身,邁步走向床鋪,“為夫休沐,夫人就這樣不願?”
“拉磨的驢也要歇息的,何況是為夫,”他嘴裡埋怨,心裡卻是一陣陣竊喜。
他褪了靴子,解下腰間系帶,隻餘中衣褲裝,腦袋枕着雙手,惬意地半阖着眼。
屋外的蟬鳴漸息,隻餘寥寥數聲相輝映,付媛執筆的手早已酸脹不堪,便也思忖着偷閑,吹熄了案台上的蠟燭。
單閻似是能感覺到屋内漸漸暗了下來,便緩緩睜眼,饒有興緻地側身,看着付媛俯身一盞盞地熄滅燭光。直到她步履輕悄地走到他面前,手壓在胸口,準備吹熄這最後一盞時,卻被男人伸手拉上榻。
“...這樣刺眼,你就不怕睡不安穩。”她眼光瞥向别處,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她嘴上嗔怪,心裡想的卻是怕他睡不安穩是假,怕他害她睡不安穩才是真。
單閻并沒有回答她,隻是順着搖曳的燭光仔細端詳着心上人,看着她一顫一顫的睫毛,上下起伏的胸口,緊緊攥着羅裙的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