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模糊了付媛的記憶,她呆愣地回神,才發覺自己被單閻擁在懷裡。單閻雙手抱着她雙臂,偏着腦袋問:“怎麼了夫人?”
“...雙雙。”她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打擊似的,雙眼空洞無神得可怕。
“雙雙?”單閻蹙了蹙眉,盡力地想從回憶裡找出關于這個名字的信息,“為夫上任以來,就沒見過雙雙了。怎麼夫人今個兒想起雙雙來了?”
誰料他這話一說,盈在付媛眼眶的淚水便再也忍不住,如河流絕了堤,失控似的啜泣。
付媛盡力地噙着淚,伸手去摸那隗姬的臉龐。她記得,李豫和說過,團夥中的那位女盜賊善于僞裝,興許會有易容的可能。
也不知是否是幸事,隗姬的脖頸處并未見有僞裝的痕迹,這張臉的的确确不是葉雙雙。
可葉雙雙又去哪了?
她也不是沒有嘗試去找,也派李豫和打探過了,可實在是沒有葉雙雙的消息。
她甯願相信,葉雙雙是逃到别城去讨生活了,也不願意相信付老爺真的将葉雙雙賣入了妓寨。
她一直想要欺騙自己,麻痹自己,如今卻不能了。
回府的路上,單閻雖一直緊攥着付媛的手,她卻依舊一語不發。
他是最害怕她這個樣子的。
哪怕她鬧,他也還落得安定,起碼她還有精力鬧。
回到府上,付媛愣怔地依靠着床頭,單閻實在看不下去了,這才道了句:“夫人方才就沒吃多少,不如為夫命人給夫人再做些桂花白糖糕?”
付媛搖搖頭。
“夫人...”他還想開口勸,卻被付媛輕輕壓了壓單閻握在她手臂上的手。
“我有些乏了。”她将首飾摘下,放在妝台上,又褪了褙子,這才躲進被窩裡。
單閻看着那個身影,哪怕知道她說的困倦不過是她避世的借口,卻依舊無可奈何。
...真是倔得很。
單閻吹熄房裡的燈,抱着衣物命金枝備水洗漱。待他沐浴回來,付媛早已在榻上睡熟。
他小心翼翼地掀起被,将她攬過懷裡,一手捧着她後腦勺,一手反複地撫着她腦袋。他不知付媛為何見了隗姬的死狀便瞬間變了模樣,卻也感受到她的那陣沒來由的悲傷。
他并不想逼迫她将心中所想訴諸于口,若是她不想說,他也便靜靜地呆在她身邊,陪在她身側。
懷裡的付媛突然晃了晃腦袋,往他胸口埋去,手緊緊攥着他胸前的中衣。随之而來的是一陣熱淚浸濕衣衫,單閻安撫的動作便愈加緊了,直到付媛擡起頭,哽咽含糊地喊了句“夫君”,他才長舒一口氣,忙不疊地應着“為夫在”。
話到嘴邊,付媛卻又覺得怎麼也說不出來。
大抵是她還怨着單閻非要求娶,陰差陽錯地造成了葉雙雙的悲劇,将這些不滿都寄諸在他身上。她雖理智上知道這事單閻渾然不知,秉着“不知者無罪”的原則,實在責怪不到他身上,便隻能自己受着這悶氣。
再者,今日的宴席遇刺,單閻明日要處理的事務定是繁雜又令人煩躁的,作為他的妻子,付媛自然不想再讓他添煩,隻好将話咽下。她的熱淚和着男人的體溫,浸在他溫和的墨香氣息裡安穩入眠。
次日醒來,又是一片虛無。付媛摸了摸眼角,竟又發覺一滴淚。
金枝伺候過她洗漱,兩主仆一同去請茶後,付媛便又将自己獨自關在房裡許久。話本的末尾一氣呵成,着筆的她甚至未有片刻停頓,以至于放下手中執筆後才發覺手掌疼得厲害。
她一邊揉着拇指根部,一邊從頭翻看着自己寫的話本。全文通讀,又添了幾筆修飾,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将話本收入懷中出門。
今日的揚州晴空萬裡,偶有的一片雲也溜得極快,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見了蹤影。然而陽光那般猛烈,卻始終照不進付媛沉悶不堪的心。
昨夜她一直反複猜度,到底葉雙雙與隗姬有何關聯,二人是如何相識的。
那片玉葉,自打付媛認識葉雙雙以來,她就未曾摘下過。付媛也曾揶揄過她,道這又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為何這樣寶貴,然而她也隻是傻笑着撓撓腦袋,撚着葉片道:“沒有它,或許我再也不會記得自己是葉家的女兒葉雙雙,隻記得自己是付家的丫鬟葉雙雙。”
那時付媛還沒能理解她話裡的意思,如今仔細品來,倒覺得那人嘴角的笑意苦澀極了。
“不錯,頗有些仙風道骨,”在她呆愣地坐在李豫和的書齋門前思慮時,李豫和已然将她新寫的話本開頭通讀,滿意地反複點點頭,意猶未盡地砸吧嘴,“沒想到你寫起情愛來也頗有韻味。”
付媛這次寫的話本是以隗姬作原型,講述一個落入風塵的女子失意落魄時遇上了守舊的迂腐書生。兩人初相識時,相看兩厭,卻在一次次相處後發覺對方封建的皮囊下那個熠熠生輝的靈魂。最終書生替她贖了身,本以為兩人要修成正果,卻在大家長的逼迫下被生生拆散。
兩人負隅頑抗,相繼赴死,卻誰也不肯喝下那碗孟婆湯。
這樣的故事并不算稀奇,卻對付媛來說是一次不錯的嘗試。
付媛擡眸看了眼李豫和,又抽起他手中的話本,見他疑惑地歪了歪腦袋,這才嗫嚅道:“先替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