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思最後是自己走路回去的,他離開了那輛由江舒事先為他提前安排的車,一路風霜夾暴雨襲擊雨水潑面而來走得他搖搖欲墜。
腦子一片空白混沌又懵懂,模糊眼海隻剩趙晨越來越單薄的消瘦背影,擡手要碰一觸即散。
他在暴雨中無能狂怒,嘴巴抽搐哀嚎着,豆大的淚随斜風細雨飄零。
凄涼生悲惹人憐,但終其一切不過都是咎由自取。
從白天到黑夜,他一步一步地走,磨爛了鞋子濕透了身子,碎發狼藉貼臉,不過半天時間整個人看起來疲憊又消殘,不再像往日那個德高望重的端莊文人教授。
趙思停在江家門口,猶豫了許久都沒有敲門,微怔後擡起頭來用紅腫凸出的眼死死瞪着那繁瑣又精緻的大門。
拳頭是緊緊捏死的,但是雙腳卻如千斤頂重,透過地上的雨水倒影他看見了自己是那樣的狼狽不堪。
陷入短暫沉默後趙思決絕轉身離開,他要回家先洗幹淨,換上西裝抹上發蠟打扮得體後再登門上江家。
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在江家卑躬屈膝的趙晨考慮考慮,盡量體面一些。
趙思的衣櫃裡珍藏着一套多年未穿的西裝,幾十年如一日精心呵護如新衣,那是他當年和趙晨媽媽結婚時的新郎裝。
但可惜的是趙晨媽媽走得早,剩餘不多的遺物裡這件新郎裝是他多年來僅存的相思惦念,直到今天他再次拿出小心翼翼穿上,看着鏡中倒影思緒一下子回到剛結婚那時候。
記憶中妻子的臉蛋是嫩白又粉,盈盈一笑百媚生。
當初所有人都說他是個臭畫畫的,整天拿着個畫筆裝高尚;但妻子卻不這麼認為,她說認真畫畫的人有一種獨特魅力,很迷人。
她總是那樣紅着臉偷看我,但她不知道的是,我早已将她悄悄入畫。
從不知名的小畫家,到老師,再到有點名氣的小教授,他的畫裡總是會充滿來自妻子的肯定和鼓勵,一步步趨向極緻美好。
但就在一切都将要步入正軌時她卻因為一場急病被奪走了生命,陪他走過寂寂無名的人最後變成了一幅遺像。
也是自那以後開始趙思的手就廢了,妻子的遺像成為了他的最後作品。
趙思不甘心,他想重執畫筆但是每一次下筆時手都會不受控制劇烈抖動,畫不出任何一副滿意的畫作,除了妻子的臉。
為了不讓自己多年累積的聲譽受損他走上了找代畫的道路,而陳冉冉則是他最滿意的人選。
慶幸的是陳冉冉也沒有辜負他的選擇,在短短五年時間内幫他再創新高一度跳躍為國際級年度最知名畫家之一,受盡美譽和崇拜。
但現在,趙思很憤恨,捶胸捏心恨不能掐死自己。
明明前途無限但卻因為沾上賭博将一切盡毀,最後甚至還要搭上唯一的兒子。
“我怎麼不去死啊。”
“我活着到底是為了什麼?”
或者真像江雲月所說的那樣他就是一個害人又害己的存在,任何人跟他沾上邊都是要倒黴的。
趙思累了,趴坐在沙發上目光呆滞看着妻子的遺像無言落淚。
要早知道今天會是這樣,他當初還不如跟着一起去算了。
在得知趙思回家以後趙晨拖着病弱身體從江家艱難折返,走兩步路都一身虛汗的還得靠着牆停停歇歇。
“爸,”來到門邊趙晨急喘大氣。
趙思猛的睜開眼站起來,慌張視線掃向門口蒼白臉大驚失色,在趙晨就要體力不支快倒下時一個箭步飛上去:“阿晨。”
但他已經忘了自己不再年輕,就連這樣瘦弱的趙晨都接不住以至于最後兩人雙雙倒在地上。
趙思在下被這麼一壓不小心閃到了腰,刺痛感隐隐約約傳來,但他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躲在趙晨背後偷偷無聲抹眼淚。
趙晨有所察覺,但并沒有說什麼,在勉強穩住身體後站起來拉了趙思一把:“地上涼。”
到底還是爸,他心疼。
靜谧客廳裡兩人鄰近而坐,趙思因為愧對趙晨都不敢直視他,弓着被陷入沙發裡試圖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你一定很恨我吧,為了一己私心要你和江雲月結婚,不僅葬送了你的幸福還有....”剩下的他甚至沒臉說出口。
趙思望向窗台陷入無盡深思,輕聲一歎氣。
雖然疲憊受累,但他從沒有後悔過,雖然不是萬全之策,但至少能讓趙思多活幾天。
要說有什麼遺憾,大概就是和陳冉冉因為種種原因鬧到連朋友都做不成,想再見一面都難。
“如果我在上大學的時候就跟你說我喜歡冉冉,你還會選中冉冉做代畫槍手嗎?”
那五年時間裡趙晨一直都在打探陳冉冉的消息,諷刺的是她居然被藏在了自家郊外别墅的地下室裡。
明明那麼近卻又那麼遠,好幾次他回去小住時偶爾都會聽到有聲響傳來,但那時隻單純的以為是老鼠。
出于對老鼠的恐懼他不敢推門進去,每次路過都要離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