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武帝不想小女兒一直纏着自己問這問那,可小女兒連着幾日都不主動跑來找他,興武帝又想得慌,畢竟那是他征戰時惦記了一年多的愛女,小小年紀生得聰明伶俐、玉雪可愛,且還在敢親近父皇敢任意撒嬌的年紀,他若不珍惜,等女兒長大了,他想抱都不再合适。
這日,慶陽在崇文閣上完三刻鐘的算術課,習慣地抄近路準備穿過乾元殿去西宮找母妃時,一個小太監躬着腰攔住了路,笑眯眯地道:“殿下,皇上上午的折子快批完了,請您過去共用午膳呢。”
慶陽對整天忙的父皇的新鮮勁兒也過去得差不多了,不太願意地道:“我答應陪母妃吃的。”
小太監越發賠笑:“皇上知道,提前叫奴婢跟麗妃娘娘打了招呼,這會兒娘娘應該已經吃上了。”
慶陽隻好拐向乾元殿中殿。
興武帝才洗過手,瞧見随着何元敬走進來的小小身影,興武帝将擦手的巾子交給宮人,走過去抱起女兒問:“上了這麼久的課,麟兒餓了沒?”
慶陽:“餓了。”
興武帝立即吩咐何元敬:“傳膳。”
小公主問題最少話也最少的時候就是一日三餐時,乳母幫忙将小公主面前的幾個碟子裡夾好菜就退下了,慶陽瞅瞅碟子裡香噴噴的排骨、魚丸、蝦仁、豆腐、青菜,一會兒用筷子一會兒用勺子地吃了起來,兩頰鼓鼓的,根本沒怎麼去看對面的父皇。
興武帝看得津津有味,女兒吃得香,比他吃得香還讓他開懷。
乳母搭配的份量很合适,慶陽用勺子慢慢地舀光半碗米飯,再紮了幾片瓜,心滿意足地結束了進食。
乳母進來照顧小公主漱口淨面。
一套忙完,慶陽道:“父皇,我去找母妃了。”
興武帝:“就在父皇這邊睡吧,睡醒了再去找母妃。”
慶陽眨眨眼睛,問:“睡醒了母妃有空陪我玩,今日父皇也有空嗎?”
興武帝笑道:“今天沒那麼忙,等麟兒醒了,父皇帶你去禦花園。”
慶陽:“我不想去禦花園,我想去我沒去過的地方。”
小公主這副模樣在大人眼中十分可愛,但興武帝看得出女兒眼中的認真,于是他也認真地問:“哪裡麟兒沒去過呢?”
慶陽:“乾元門外面,母妃說那邊是前朝,從來都不許我去。”
興武帝:“……母妃說得對,前朝是大臣們當差的地方,父皇沒事都不去,不然會驚擾大臣們的,耽誤他們做事。”
慶陽:“他們在做什麼?”
興武帝:“……”
慶陽能認出大人不想回答她問題的表情了,不高興道:“父皇不帶我去,我去找母妃了。”
跟不願意陪她玩的父皇比,慶陽還是更喜歡母妃。
興武帝:“……父皇不帶你去,讓解玉陪你去成不?”
光走路他願意陪女兒走,但女兒這一路肯定會問個不聽,興武帝受不了。
慶陽高興地跑到父皇面前,再在被父皇高高抱起後對着父皇的右臉親了一口:“父皇好。”
興武帝哼了哼:“更喜歡父皇還是更喜歡母妃?”
慶陽:“……都喜歡。”
興武帝:“母妃都不準你去前朝,父皇準了,為何還是一樣的喜歡?”
慶陽:“母妃怕父皇生氣才不許我去,父皇答應不生氣,母妃肯定不管我。”
興武帝捏女兒的小臉:“就你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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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裡有榻,興武帝陪女兒睡了小半個時辰就醒了,舒展舒展筋骨,他坐到禦案後繼續批折子,時不時瞅瞅酣睡的小公主,如果說興武帝對醒着的小公主的喜愛有十分,小公主睡着後,他的喜愛就漲到了百分千分。
等小公主終于睡醒,窗外的陽光也沒有那麼曬了。
興武帝親自幫女兒擦臉,邊擦邊囑咐:“去前朝看看可以,不可追跑玩鬧,更不可妨礙官員們辦事。”
慶陽:“我知道。”
類似的話聽了太多,小公主都不想聽了。
興武帝:“如果有大臣問你為何去那邊,麟兒怎麼回答?”
慶陽想了想,道:“父皇忙,我替父皇看看他們有沒有認真辦事。”
雍王叔去崇文閣檢查皇兄們讀書就是這麼說的。
興武帝聽愣了,回神後大笑:“好,麟兒就這麼說,真逮到有人偷懶,回來告訴父皇!”
慶陽記得雍王叔的話,便也記起當日崇文閣侍衛阻攔她的一幕,擔心道:“各處侍衛攔我怎麼辦?”
興武帝點點頭,讓何元敬取了一枚赤金雕龍的腰牌來,對女兒道:“見到這塊兒腰牌就如同見到父皇,各處侍衛都不會攔你,等會兒讓解玉收着,朝侍衛出示後立即收起來,可不許你拿着腰牌去官員們面前作威作福。”
慶陽接過腰牌,正面看看反面看看,問:“什麼是作威作福?”
興武帝:“……快出發吧,路上讓解玉給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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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過乾元門,前面便是以太極殿為首的三大殿,因為此時未在使用,殿門都是鎖着的。
在侍衛們時而茫然時而緊張的暗暗注視下,慶陽趴在門縫前分别瞧了瞧三大殿裡面,見裡面跟乾元殿開朝會的前殿差不多,且空曠無人,慶陽便失去了進去的興趣。
太極殿再往南,東西兩側分别是政事堂、中書省。
慶陽先去了政事堂,但政事堂是二相與六部尚書議事之處,多在上午進行或是臨時召辦,這會兒政事堂隻有些小吏,慶陽逛了一圈就往中書省去了。
還沒進中書省的院子,慶陽已經聽到了裡面傳出來的低微人語,可見這裡人多!
慶陽加快了腳步。
二相坐鎮中書省,平時都在署房裡處理奏折商議大事,有了吩咐便差遣小官小吏進出行走。這些小官吏們奔奔走走地更忙,見到院子裡突然出現個雖然年幼卻穿錦緞華服的女娃娃,身邊還跟着一個儀态得體對他們不卑不亢的公公,都猜到此乃皇帝膝下的慶陽公主。
他們不清楚慶陽公主為何來,也沒有時間耽擱,簡單行個禮就繼續做事去了。
慶陽謹記父皇的話,沒有攔着這些官吏,看清楚外面的布局,她走向最中間的署房。
解玉低聲道:“殿下,那裡是兩位丞相當差之處,咱們還是别去打擾了吧?”
慶陽隻管往裡走。
解玉無奈地搖搖頭,料想今日小公主大概要逛遍皇宮的每一處才肯滿足。
署房堂屋開着門,裡面坐着四個輔佐丞相辦差的小吏,見到公主,四人面面相觑。
解玉示意他們不必多禮。
慶陽循着人聲去了東邊的屋子。
左相嚴錫正、右相戴綸正讨論一封地方折子,瞥見門簾動了,二人同時看去,卻見一隻小手挑開簾子,緊跟着露出一道小小的孩童身影。
嚴錫正驚訝地站了起來:“慶陽公主?”
慶陽走了這麼遠的路終于看到一個面熟的,也很高興,視線在體型差距明顯的二相身上掃過,指認道:“我認得你們,你是左相,你是右相。”
胖丞相戴綸笑眯眯地行個禮:“臣戴綸見過殿下。”
嚴錫正也敷衍地行了一禮,目光不悅地投向解玉,無聲質問解玉為何縱容小公主來此胡鬧。
解玉微微垂首,并未解釋,也沒有取出禦賜的腰牌為自己辯解,歸根結底,左相還能跟一個三歲的公主計較禮法規矩?即便計較了,他有權問責小公主嗎?
慶陽能分辨大人的喜怒,對嚴錫正道:“你繼續做事,不用管我。”
朝中低階官員敬重丞相,府中妻妾家仆敬畏丞相,但三歲的小公主從出生起就被身邊的人捧着,享受的尊貴比旁人給丞相勳貴的更多,再加上小公主很清楚自家父皇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親眼見過以雍王叔、二相為首的文武百官跪迎父皇,小公主又哪裡會害怕這些都要聽父皇話的人?
因此,慶陽雖然才三歲,她看二相的眼神、說話的語氣卻是自然而然的以尊對卑。倘若換成一位年長的公主,這般多少是有些失禮的,對朝中重臣欠了敬重,可小公主乃是名符其實的三歲之身,不通人情世故,眼中單純的稚氣反倒讓人覺得這孩子有種裝大人的可愛。
嚴錫正噎了一下,一邊繼續觀察小公主的行為一邊慢慢坐回椅子上。
慶陽走向面相和藹的戴綸:“你也繼續做事。”
戴綸與嚴錫正對視一眼,笑着坐好,提筆沾墨時道:“左相,那這封就按照咱們剛剛商量好的批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