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清冷,伴着樹木枝葉搖晃的輕微聲響。
風迷了應天棋的眼睛,他稍稍眯起眸子,與牆頭那人遙遙對視。
那人二十左右的年紀,一身深紫色道袍常服,衣袍放量很足,于牆頭層層疊疊地垂落。長發在腦後束成高馬尾,發絲自肩頭滑落和衣擺垂在一起,于微風中輕輕飄搖着。
夜色朦胧,應天棋隻能依稀看清那人的模樣。
男人容貌生得極好,十分俊朗,眉眼間攜着點異域風情,竟無端顯出些不常出現在男子身上的妖媚感。
【叮咚——】
【恭喜宿主解鎖新人物】
【方南巳】
【解鎖信息】
【大宣名将,一品鎮軍大将軍】
方……
方南巳?
應天棋看看系統光屏中顯示的名字,又看看牆上的方南巳,片刻才回過神來。
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宣朝一品鎮軍大将軍方南巳?
失敬失敬。
說起方南巳,此人在宣朝這段短暫的曆史中,幾乎稱得上是一個傳奇。
他出身草莽,年少從軍,沒有榮耀的家族也沒有前輩積攢的功勳,全靠自己一筆一筆的戰功,從一介小卒拼殺到一代名将。
放眼整個大宣,他也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武将,但後人對他卻是褒貶不一,原因無他,隻為他在宣朝末年的掀起的那場動亂。
宣朝末年,内憂外患,朝中腐朽不堪,外邦朝蘇虎視眈眈,皇權旁落于太後之手,小皇帝整日耽于享樂,家國皆沉于一片黑暗。
就在這個時候,方南巳以“清君側”之名召各地駐軍攻入皇城,便是那場有名的“擲燭之亂”。
方南巳當年究竟是想清掃奸佞、匡扶社稷,還是推翻皇室自立為王,這都不重要、後人也無從得知了。
因為擲燭之亂最終被八王應瑀平息。方南巳及其黨羽被應瑀伏擊,亂箭射死在皇城内,與之相關的大小将士輕則流放重則斬首,前前後後共發落了近千号人。而陳太後的權柄與應弈的皇位并未被撼動,直到後來朝蘇進犯,陳太後潛逃不知所蹤,應弈慘死于亂軍刀下,才徹底結束了宣朝末年的黑暗。
方南巳是個絕對的軍事奇才,打出的大小戰役至今都被印在教科書裡。所以,無論後人如何評判,但從無人質疑、也令應天棋始終堅信的是——如果當年方南巳沒那麼早死,如果當年擲燭之亂的赢家是方南巳,那麼宣朝也不至于早早滅亡,至少還能再強盛三代人。
曆史書上的畫像和後世的各種二創加工,總愛把方南巳描繪成一個正氣凜然俠肝義膽的英雄角色。
應天棋知道那都是後世包裝出來的人設,也知曉真實總與後期流傳的版本有所出入,但卻沒想到史書文字中殺伐果決一身正氣威風凜凜如松柏如高山的一代名将,如今卻姿态散漫地坐在夜色中的青石磚牆上,居高臨下地瞧着他,意味不明地微一挑眉,一字一頓、語氣散漫地喚一聲:
“陛、下?”
在各種文獻資料中與他相伴數年的人、于文字裡觸摸過無數次的名字陡然與現實重合,如夢似幻,聲音和畫面都像是虛無缥缈的影子。
應天棋許久才找回自己的思緒。
也懵了半晌才意識到——
這個技能的名字叫做嘻嘻嘻我溜了但“皇宮裡”沒人發現。
也就是說,宮外的人看見他,該咋咋滴。
“啊……方将軍啊。”
應天棋回過神,心虛地沖他笑笑。
嚴格意義上,對于應天棋來說,這并不是他和方南巳的初次見面。
二人第一次打交道還是在一周目時,應天棋在早朝發瘋說要把皇位傳給方南巳,這事再提起來實在不堪回首,但好在方南巳隻是遊戲NPC一位,不會記得當時那些荒唐事。
夜風止歇。
方南巳自牆上躍下,漫不經心地沖應天棋行了個常禮,擡手一揖微一颔首就算禮畢:
“參見陛下。”
應天棋原本就不是正兒八經的皇帝,不在乎什麼規矩禮數,眼下又是個這麼不正式的場合,便也沒同方南巳計較這些細節。
他原本頭腦風暴着,想随便找個理由糊弄着離開這裡,但還沒開口,就先聽方南巳問:
“深夜,陛下不在皇宮禁内,何故出現在此?”
“……”
應天棋勉強抿抿唇角,幹巴巴笑了兩聲,憋出二字:
“……遛彎。”
方南巳若有所思地輕輕點點頭:
“從乾清宮一路遛到這裡。”
說着,視線緩緩下移:
“赤着腳。”
完事兒還要再擡手一禮,說一句及其不真誠的:
“臣欽佩至極。”
“……”
真不會聊天!!
應天棋冷笑一聲:
“朕好夢中出遊,如何呢?”
“倒是新奇。”
方南巳掃了眼牆頭探出來的爬山虎枝葉,雙手抱臂:
“陛下避開宮人侍衛、翻越重重宮牆光臨寒舍後巷,叫臣惶恐。不如入内喝杯熱茶,臣也好同宮裡傳個信,叫人來接陛下回宮,否則陛下于宮牆内消失,怕是會掀一番不小的亂子。”
“多謝将軍美意,不過朕自有安排,就不勞方大将軍費心。告辭,明天早朝見哈!”
聽到“傳信”二字,應天棋沖方南巳頗虛僞地笑笑,轉身快步想走,但沒出幾步,就聽見身後也跟着一道悠哉悠哉的腳步聲。
應天棋警惕回頭,就見方南巳雙手抱臂,散步似的跟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
應天棋不信邪,再往前走幾步,方南巳便也往前跟幾步。
“你作甚?”應天棋停下,眯起眼睛問。
“護送陛下回宮。”方南巳答。
“不必。朕自己可以。”
“那請陛下為臣考慮。”
方南巳語氣無甚波瀾:
“陛下深夜獨自出行,若遇不測,來日大理寺查起陛下最後見過的人是臣,臣擔不起這罪責。這可是掉腦袋的死罪,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