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琮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轉圈,淺灰色的眼睛黯然無光,沈唯的話萦繞在耳邊,他不得不承認,少年接近他是有目的的。
為了錢,為了其他什麼,他都能給,可如果是為了其他人呢?
那雙湛藍的眼睛,又漂亮又幹淨,本來就不應該隻看着一個人。
思緒亂着一團,越琮又想起那隻可憐的大橘,因為他的緣故,被王實那群人虐待,若不是他及時制止送醫,恐怕早已死亡。
紗布包紮過的傷口隐隐作痛,越琮想,身負厄運的,沒有能力的人不要随便去接近什麼,珈藍也好,貓也罷,他隻會帶來不幸。也許隻有死物,那些标本,适合與他一起腐爛。
“越琮。”
腳步倏地頓住,珈藍站在他要經過的下一個路口,倚靠在牆邊,白到發光,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珈藍是來找他的。
心髒一下被填滿,那些陰暗的,扭曲的想法歸于塵土。
在見到他的第一眼,越琮知道,一切都可以一筆勾銷,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
“珈藍。”他準确無誤地叫出了少年的名字,“我還可以當你的朋友麼?”
珈藍不說話。
越琮朝他走來,看着那張面無表情的漂亮臉蛋,淺灰色的眼珠浸出墨意:“王實他們欺負你?”
珈藍搖頭。
仍然是冷淡的表情。
越琮心提緊了,渾身散發着低氣壓:“你不要怕,我并不怕他們。”
“那你之前,為什麼要逃跑?”
“我……”
越琮一愣,少年環起胳膊,臉頰肉鼓起:“我才沒有一個會把我一個人丢下的朋友。”
他聲音軟,從鼻音哼出來的不屑聲,惹人心癢:“你要是不理我,我還可以離開你,找其他朋友。”
越琮默默看着他:“那也很好。”
丢掉一個累贅。
“……激将我?那我走啦。”
珈藍冷哼一聲,少年從來不慣着任何人,他掉頭就要就當沒來過,見越琮真不叫住他,他又跺了跺腳,抿了抿唇:“我餓啦。”
越琮點頭,帶着珈藍去了最近的飯店,餘光總描摹着他雪白的側臉,玉雪映花,芙蓉桃腮。
倆人在位置上坐下,珈藍點了一碗牛肉米線,越琮跟着他點了一碗。
菜單捏在珈藍手上,似乎手滑了似的,掉在了地上,越琮彎腰撿了起來。
珈藍的指尖無意似的一碰,菜單如雪花般飄了下去,恰好滾到了越琮腳邊。
越琮再次撿了回來,遞到珈藍手邊,又規矩的收回了手,乖乖地看着珈藍,似乎在等人下一步指令。
珈藍玩膩了,開始吃飯。
“你還在生氣嗎?”越琮沒動筷子,直勾勾地盯着珈藍,“你要打我出氣嗎?”
珈藍吸面條的動作一頓,眼睛疑惑地望着對面的越琮,他卻很認真的說:“你可以扇我巴掌,就像扇小叔一樣,你也可以罵我,就像罵小叔一樣。”
“原來你一直跟着我?”
越琮道:“抱歉,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咕噜咕噜”地喝完湯,珈藍擦了擦嘴角,擡起瑩白如玉的掌心,輕輕拍了拍越琮的臉,他緊緊地貼了過來,鼻尖克制地翕動。
“你連這個反應也要和小叔一樣?”
他托着腮,眼睛彎了起來,越琮動作一頓,僵硬地擡起了頭,随後悶悶地貼了回去,“嗯,要一樣的。”
“想的倒美,我把你當成小叔也可以?”
“嗯,可以。”
……
越琮那雙和他小叔沒有幾分相似的眼睛望了過來,沒什麼情緒,但直勾勾的,珈藍低下了頭,臉像剛出爐的松軟蛋糕,還蒸騰着熱氣。
很适合咬一口的樣子。
越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珈藍身上,沒舍得離開半分,終于,珈藍腳尖無意似的踹了人一下:“你家人,對你好嗎?”
聽到“家人”二字,越琮那稍顯清澈的瞳孔重新沉澱出墨黑。
“……母親,她很忙。”越琮開口道。
涉及到了任務對象,珈藍的目光認真了些。
“她總覺得我是被毀了,沒有那件事,我也不會好到哪裡去。”越琮似乎還不習慣說這麼多話,講的很慢,“我提出主動搬出來,請母親高擡貴手。”
“我沒有如她所願,選擇讀私立。”
經過越琮的講述,珈藍拼湊出了在系統資料外的故事。冷漠的舅,偏執的媽,唯一說的上話的,隻有一個小叔。
“小叔他,對漂亮的男生有意見,父親當年和母親吵架分手,倆人退婚後,母親發現懷孕的時候,父親有了新的愛人,是男生,隻可惜倆人的情感不對等,父親因為感情日漸消沉,去世了。”越琮古井無波的臉上蕩開笑意,不達眼底。
珈藍捧着臉:“這麼信任我,不怕我出去亂說?”
“你可以打我,罵我,自然也可以傷害我。”越琮道。
珈藍被他這話噎住了,雪睫微顫,漂亮的臉鼓了起來:“我打你幹什麼。”
“隻要你高興。”
他又接了一句:“做朋友就是這樣,隻要你開心,不怪我、怨我,我們的感情就會變好了,我就心滿意足了。”
珈藍腦子絞成一團,理智告訴他,越琮這樣很不正常,也是不對的,他應該告訴他,無論是做朋友,還是做家人,都應該相互尊重彼此,而不是靠奇怪的方式來表達愛意。
可越琮的話也很有邏輯,将珈藍繞暈了,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正在這時,門口傳來高聲的呼喊:
“越琮。”
珈藍眯着眼往門口看去,果然五六個頭頂染着彩色頭發的男人站在那裡,為首的人高馬大的青年穿的吊兒郎當,不是王實又是誰。
“原來跑這裡來了。”王實帶着一群人烏泱泱地進店,店老闆隻當沒看見,他們圍住了珈藍與越琮,他的眼睛在二人身上打轉,最後凝在了珈藍身上,露出諷刺的笑:“新來的,你第一次不識擡舉,我脾氣好不計較,這第二次,你也沒有必要幫一個虐貓的人吧?”
珈藍掀起眼皮,剛要發作,手被人按了下去,越琮起身,示意的很明顯,讓那群人跟他走。
王實嚣張地笑:“以前這麼折磨你,都沒見你有什麼反應,這下好了,有軟肋的人就是不一樣。”
“王哥,我們要不要連這個不識擡舉的轉學生也一起……”
剩下的話都被咽回了口中,越琮漆黑如墨的眼神令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