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扶蘇下意識呼了聲痛。
但他心裡還在慶幸着呢,幸好他倆沒撞到書架上去,不然一架子的書全掉下來才是災難。自己還在新手保護期,身上的肉把骨頭包得嚴實,摔一跤也不怎麼疼。
但剛才的一聲“咯嘣”,像是骨頭撞到重物,扶蘇一想到頓時牙酸了起來。對了,他撞到的少年的身形極為清瘦,一跤跌下去肯定疼得要命。
“你沒事吧?沒骨折吧?”
扶蘇連忙爬起來,要去攙扶起少年。誰知道,少年本來還歪在地上龇牙咧嘴的,一見他就飛快爬了起來,收整起多餘的表情,一臉誠惶誠恐:“是在下有眼無珠,無意沖撞了成王殿下,請殿下恕罪。”
“你真的沒事嗎?身上疼不疼?我剛才看你在揉膝蓋,是膝蓋撞到了嗎?”
少年咬了咬牙:“臣,無事。”
扶蘇有點不相信,擔心他是怕自己怪罪才故意隐瞞傷勢的:“是我沖撞你在先,你不用道歉,我反而要對你說聲抱歉。還有,你叫我成王,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臣乃濮王之子,名為趙宗實。”
扶蘇心中暗道:果然。
他打量起眼前的少年:深青衫子襯出清瘦如竹的身材,面容中一抹與官家略相似的文氣。他的手中攏卷着一冊書,就算是摔倒的時候也牢牢抓着沒放開過,不像天潢貴胄,倒像個窮經積年的儒生。
趙宗實,也就是未來的宋英宗趙曙,原來是這個模樣啊。如果扶蘇不出生的話,仁宗面臨着沒有親生繼承人的窘境,最終會立這個養子為太子。
曆史上,趙宗實三歲的時候就因為仁宗膝下無子,被送入宮中、充作皇子養大。七歲那年因為仁宗的親子趙昕出生,又被送回了濮王本家。
掐指一算,趙宗實現在有十多歲了,但還住在宮中,甚至在資善堂裡讀書學習,難道是扶蘇前面的那位親兄夭折之後,趙宗實又被官家召進了禁中一次?
思及于此,扶蘇突然有點愧疚和心虛。他的出生和長大屬于曆史中的意外,絕對會讓這位二進宮的堂兄再度陷入窘境。
官家啊官家,你這樣讓人大起又大落,當心把孩子精神狀态折騰出問題啊……
尤其是趙宗實剛才見到他滿臉惶恐的模樣,又口口聲聲自稱“臣”“濮王之子”,不肯自稱皇子,心結肯定不淺。
趙宗實自報家門後,半晌沒等到下文,便悄悄擡起眼皮。觑向扶蘇的方向。沒想到竟與後者湛湛的目光正對上,又吓得連忙避開了眼。
“濮王之子,按照輩分來算,就是我的堂兄咯?”甜甜的聲音響起在耳畔,趙宗實心中又是一突:“臣不敢當。”
有什麼不敢當的,你可太敢當了。說不定未來我要叫你皇兄呢。扶蘇心說。
他看趙宗實的眼神就好像幹渴時的一杯水,瞌睡時的送來枕頭。
這下子哪裡還用等苗才人肚子裡的孩子出生呢,眼前就是一個經過合格的、曆史檢驗過的太子備選人——有了趙宗實在,就算他想翹掉太子的位置,也不用怕官家為了繼承人問題發愁了,現成就有一個啊。
不,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得找個時間,私下問問他願不願意當太子。
扶蘇心裡飄着各種說出來要吓死人的念頭,糯糯的面皮上,卻看不出一點端倪:“先讓我看看,你摔到了沒。”
他硬拉着趙宗實要看他的傷口,後者拗不過扶蘇,隻能就近坐下,掀開上衣和下擺的衣服,露出幾處關節的肌膚。
扶蘇從他的動作裡沒看出骨折的痕迹,隻見到趙宗實左腿的膝蓋上,有一片拇指指甲蓋大小的淤青。
扶蘇這才長舒了口氣:“幸好沒有骨折,隻是一點小傷,擦點藥油揉一揉就好了。”
趙宗實垂着眼睛,沒說話。
扶蘇卻從他的沉默中察覺了什麼:“事不宜遲,我馬上派人給你送來,你現在就敷上吧,能好得快一些。”
“不用,不用了……”
趙宗實小聲嗫嚅了兩聲,突然間微微擡高了音調,顯出一派格外的鄭重面容:“成王殿下,臣有一件事想求你。你能不能别把今天與臣在藏書閣遇見的事情說出去?”
扶蘇眨巴兩下大眼睛:“為什麼?”
“因為臣,想在這裡讀書。”趙宗實一邊說着,握着書卷的那隻手不自覺地攏緊,像捏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啊……原來是這樣。
扶蘇一下子就明白了。
之前在資善堂讀書的人是誰?肯定就是到了讀書年紀的趙宗實沒跑了。但出于種種的考慮,仁宗沒有特地設置翊善,隻讓侍講、說書等給趙宗實講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