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官家?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他隻糊弄黃都知一個人還有辦法,大不了讓黃都知送他去曹皇後的坤甯宮裡休息就行。但要是官家知道了,更關鍵的是富弼和太醫院也摻和進來了,那可不行!
扶蘇當了兩輩子優等生,想出裝病的主意已經讓他覺得羞恥了。要是裝病還被當場戳穿,光想一想他就社死得鑽進洞裡去。
“……我,我沒事了。剛才岔了氣,現在好多了。黃都知,你帶着我進去吧。”
扶蘇白嫩嫩的小臉,因為撒謊而泛上一絲薄紅,富弼意味深長的目光更讓他腳趾扣地。他隻能假裝沒看見似的盯着自己腳尖。
“是誤會,都知剛才聽錯了。”
黃都知摸了幾下扶蘇軟乎乎的小肚子,确定他是真的沒事之後,才知松了一口氣:“哎喲,幸好殿下您沒事。”
又牽着扶蘇走上了垂拱殿的台階:“來,成王殿下您當心着些。”
垂拱殿日常都是成年人來來往往,台階的高度和長度對扶蘇一個豆丁來說多少有點吃力。因此,他爬得很慢,走了幾步,卻沒見富弼的身影超過他去。
扶蘇回頭,才發現富弼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在他身後的幾步之外,像是随時準備托住掉下來的他似的。
“謝謝富相公護我。”扶蘇沒忍住說。
富弼做的其實是内侍的活,但他官至宰相,并不是為了讨好誰,單純隻是好心罷了。在私心裡,扶蘇并不想刷富弼這位朝廷重臣的好感,但以他的性格,又做不到對别人的好意視而不見。
富弼聞言呵呵一笑:“這有什麼?殿下你放心走就是,有老臣在後面看着呢,必不會讓你摔了的。”
兩人再無多話,富弼始終走在扶蘇的身後幾步,直到兩人一起進入垂拱殿中。進門之後,扶蘇就看到了背身看着輿圖的官家。官家轉身過來,眉間閃過一絲訝異:“富卿與肅兒居然同時到了。”
富弼笑呵呵道:“臣與成王殿下寒暄了幾句,耽擱了一會兒,官家莫怪。”
仁宗當然不會責怪他,笑着沖着扶蘇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剛好擺了個松松軟軟,看起來對屁股很友好的坐墊。扶蘇乖乖地坐上去,就聽到官家含笑的聲音。
“原本隻該有朕和卿家幾個的,肅兒非說他也要來聽,朕也隻好答應了,諸卿且包容則個。”
扶蘇正調整着坐姿,聞言,忍不住瞪了官家一眼:“明明是官家先問我‘要不要來’,我才說要來的。”
而且說的是和談,才不是垂拱殿好嗎!
孰料他話音剛落,君臣齊齊發出一陣極為響亮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
扶蘇:???
不是,你們笑什麼呢?
笑過之後,卻有一人不客氣地拆台:“十頁《論語》,總不是官家強令了殿下吧?”
扶蘇循着聲望去,竟是剛才笑得最肆無忌憚沒形象的一人:“宋先生!”
他又不可置信地看向其他幾個或有一面之緣、或是完全陌生的重臣面孔,發現他們一點兒也沒驚訝,說明肯定是早就知道了十頁《論語》的前因後果。
誰說出去的?
是宋先生,還是官家?
扶蘇正化身偵探一個個排除嫌疑呢,富弼就樂呵呵地提供了證據:“臣聞殿下出生方才三日,前線宋軍就大破黨項。前些日子殿下因故出宮,又在相國寺偶遇了西夏使臣被痛斥的場面。因想着,咱們君臣商量和談時,不若捎上殿下一起,說不定會有料想外的好結果。”
……原來是你!宋仁宗!
前因後果能知道得那麼仔細的還有誰?
扶蘇立刻瞪向身邊坐着的官家,官家移開目光,心虛地輕咳一聲,大手蓋上了兒子蓬松的發頂:“你宋先生隻是調侃,莫要與他置氣。”
什麼宋先生?
不要揣着明白裝糊塗啦,我置氣的對象明明是你!
父子間的小秘密被捅給了朝臣,仁宗還給他立了個對西夏寶具的祥瑞人設。眼見着再這樣下去,朝廷衆臣的好感就要刷刷上漲。仁宗私心裡對他期望重大,要是文武百官也支持他當太子,那他就真的脫身無望了!
——我不願意來垂拱殿就是因為這個啊!
看來隻能使出那一招,而且也确實是時候了。
扶蘇一邊毛茸茸地搖頭,一邊心想。
哼哼,不是想要料想外的後果嘛?那我就提供個一勞永逸的辦法吧。
“和談并非長久之計,依兒臣來看,殺黨項個片甲不留才能永絕後患。”
扶蘇一面滿臉天真無辜,說出了最能把人吓死的話。一面悄悄期待起群臣的反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