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你看,這是我送你的滿天星河。”年輕的太子滿頭大汗跑過來,手一揮,各處宮人放飛手裡的孔明燈,就像地上往天上下了一場星雨。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合歡喃喃念着古人的詩,雙手合十,見身邊人一直看着自己,連忙睜開一隻眼,“明瀾哥,你快許願啊。”
“合歡,你許了什麼願望?”他一雙眼睛深邃,高高的鼻梁和眉眼銜接,整個人像一張濃墨潑墨山水,肆意快樂,孔明燈的火光竟也不及他眼睛的亮度。
“我向上蒼許願,殷明瀾和孟合歡一生相伴,此生不離。”他深情的目光在孟合歡臉上流連,卻見他的小公主驚得跺腳,“诶呀你怎麼說出來了,這樣就不靈驗了。”她滿臉怨怪。
殷明瀾卻攜着她的手,“我更相信事在人為。”
彼時少年人從不把世事放在心上,卻不防世事叫他栽了個大跟頭。
蕭若華驟然驚醒。
窗外狂風大作,吹的窗紙嘩嘩響。
小厮丫鬟們進來查看窗戶。
他怎麼又夢起以前的事了,還是夢到這個。
真好笑,這也和他無關呐。
他抹去臉上的冷汗。
也真是的,怎麼會記得這麼清楚,就仿佛,那些舊事一直壓在心裡,耿耿于懷。
那天他們過去,正好看見滿天星河,還有,太子的真心話。
那時候,好像自己心裡特别生氣。
蕭若華深吸一口氣,手撩起暗紅色的床帳下了拔步床,點燃蠟燭,倒了杯茶水醒神。
“公子,”外間當值的丫鬟進來,披着衣裳提燈過來看。
“無事,你先去睡吧。”蕭若華吩咐道。
丫鬟不敢違背他的命令,隻好去外間守着。
躍動的燭火為他面容添上暖意,卻驅不走鳳目裡的寒冰。
孟合歡,那個人,為了情郎,竟然敢不來他的生辰宴,枉費他把她當做了最好的朋友。
對,沒錯,蕭若華終于想起自己和她交惡的緣由。
明明幾個人都是好友,怎麼能厚此薄彼,怎麼能就這樣對另一個人有更多的愛意呢?
是她,是孟合歡,引誘太子,和他相好,讓幾個人的感情發生變化,堂而皇之地将他排擠在外邊。
蕭若華一腔恨意有了出口。
是的,他一直都恨着孟合歡,她不把自己的情誼放在眼裡,明明自己,才是第一個和她交好的人啊。
明明他才是第一個接近她的!
一股粘稠的感情自心底萌動,鼓動他的不甘——
難道男女之情,真的比他還重要嗎?
他蕭若華,真的比不過旁人嗎?
恍然間,他又想起那兩人在一起的畫面,男俊女俏,養眼極了,誰看了不說是天造地設呢?
所有人都說,他們合該是一對眷侶,沒有任何人插的進去,所有人都識相地不去打擾兩人。
可結果,呵,蕭若華諷刺地笑出聲,在這漆黑的夜裡,無端多了幾分冷意。
這就是她摒棄好友情誼,隻一心耽于男女之情的報應,她孟合歡錯把榆木當珍珠,一腔真情許錯了人。
是她,把一段荒謬的感情淩駕于他二人友情之上!
如今這個結局,不過咎由自取而已。
這燕京,除了他蕭若華,誰會一開始便不拘門第之見,第一個與她交好,誰會真心實意當她做至交?
他們隻會把她推出去擋劍罷了!
蕭若華盯着燭火,心裡卻在想那日宴上,她倒在地上的樣子。言旐一腳将萬福踢死,他也沒有料到,起初不過是想讓她看清身邊人,看清誰才值得用心對待,這才出言刺激衡陽。
他放下手裡的杯子,溫熱的茶水喝下肚十分熨帖,也讓他的神色略有緩和。
大不了,他去向她賠禮就是了,隻要孟合歡認清楚,誰才是對她最好的人,他蕭若華也不是不能破除成見,原諒她浪費他心意的過錯。
往日的情分,也不是不能恢複如初。
握緊拳頭,仿佛下定某種決心,蕭若華終于放松了些,吹滅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