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裡,身穿紫色壽紋袍的魏老太太半倚在榻上,正在折祈福用的蓮花燈,忽然聽到丫鬟通禀,說表姑娘和二姑娘來了,忙喚她們進來,又叫丫鬟搬來椅子,讓她們坐在近前。
陸嘉安解開鬥篷後并不坐椅子,笑嘻嘻靠至榻邊,依向祖母:“現下太陽出來反而更冷了,祖母出入佛堂時可千萬小心,别凍着!”
魏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笑道:“下雪不冷,化雪冷,你也要多注意。”然後又看向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的楚钰芙,笑道“芙丫頭也是,雪融時路滑,要走穩當。”
“是。”楚钰芙乖乖點頭。
前幾日她尋思那助眠香囊的味道應該淡了,便又做了個一模一樣的親自送過去,再加上來找表姐時偶爾與祖母‘巧遇’,幾番下來,她最近半月裡與祖母的接觸,倒比原身先前兩年都多。
靜聽表姐與祖母聊了一會兒話本後,楚钰芙溫溫柔柔将話頭接過去:“祖母,芙兒最近學到一個通絡助眠的手法,不如就讓表姐念着故事,我給您按按?”
魏老太太聞言笑紋更深,擡手将雲紋錦緞護額向上推了推,躺下身道:“好,就叫小聖手來試試。”
她起身繞坐到祖母頭部那側,先将十指在熏籠上暖過,才輕輕搭上老人頸後,指腹精準壓上安眠穴,緩慢施力:“祖母且閉目養神吧。”
陸嘉安坐到腳踏上,将書頁翻得嘩嘩響,歪頭靠在祖母膝上念起書。
窗棂外雪水嘀嗒,正屋裡檀香袅袅,書聲輕慢。
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一個活潑可愛,一個乖巧娴靜,同聚在老太太榻前,頗有股歲月靜好的溫馨味道。
在主屋裡服侍的楊媽媽含笑看向祖孫三人,上前将桌上的茶水添滿,瞧着老太太舒展的眉眼,心裡止不住地高興。
沒想到一炷香過後,祖母竟然輕輕打起鼾來,楚钰芙停下手中動作,與表姐對視一眼,小心翼翼離開床榻,走到外間悄聲對楊媽媽道:“楊媽媽,這通絡安眠的按摩最好連做四日,明日、後日、大後日我還來,行嗎?”
“诶,等老夫人醒了我就同她講。”楊媽媽笑眯眯應道。
老太太這一覺直睡到午飯時,醒來後竟覺得無比松快,眼清目明,胸氣舒暢,得知二丫頭明後日還來時,呵呵笑着點了點頭。
楊媽媽攙她坐起來,笑道:“二姑娘許是定了親、快出閣的緣故,瞧着比以往更親您了些。”
其實不僅是與老夫人更親厚,就連性子都感覺與先前有所不同,雖然二姑娘以前也文靜,可打眼兒瞧過去就感覺有些沉郁,少些鮮活氣兒,現在的二姑娘,說話、做事都感覺通透不少。
但下人可沒有評斷主子的份兒,這些話輪不到她說。
“聽說對方是國子監李家的三兒子?”老太太問道。
“是,還是個嫡出呢。”
“哦?”老太太轉頭看她,有些驚訝,“是老爺做的主?”
楊媽媽想了想:“聽說是夫人定的。”
老太太垂下眼笑笑,坐到桌旁執起瓷勺,攪了攪碗中的燕窩粥:“難為她那副小家子做派,竟也肯松松手?”
“不論嫡庶都是夫人的孩子,嫁的好了夫人臉上也有光。”楊媽媽低頭夾起一塊魚腹肉放在她碟中,笑着繼續道,“況且夫人掌家也有近十載,您該放心了。”
老夫人不喜兒媳不是秘密,家中裡伺候久了的婢仆或多或少都知道。大多數人以為是老夫人眼光高,看不上小門小戶出身的夫人,可能包括吳氏自己,都覺得是婆母看不起她,才總刻意刁難。
可作為老夫人的陪房,個中緣由楊媽媽再清楚不過。
當年楚老爺算是一把讀書的好料子,年紀輕輕得中探花,前途一片大好,老夫人為其費心選中族裡一品貌皆好的女子,但楚老爺說什麼都不肯去見,執意要娶吳氏,老夫人并未因此動氣,見兒子執拗,吳氏又生得不錯,也算有文采,便答應下來。
但吳氏進門後,不但私下用公中銀錢貼補娘家弟弟,大肆為自己置辦金銀首飾,還仗着得了女兒,為難懷孕的姨娘。老夫人是正經河東魏氏出來的女兒,她那些不上台面的手段一眼便能看破,隻是礙于面子不願明說讓她沒臉,便常常從旁敲打。
後來,老夫人尚未出閣的三女兒意外亡故,她傷懷過度,整日在堂裡燒香祈福,再沒心力掌家,便放手給了吳氏,興許是吳氏年紀漸長,最近這些年家裡倒也算安穩太平。
眼下二姑娘要嫁人,表姑娘一家即将回京,老爺仕途安穩,夫人做事也穩妥起來,整個楚家一派欣欣向榮,老夫人最近飯都用得更香了些,想到這兒楊媽媽笑吟吟又夾起一塊鴨肉:“今日鴨簽做的好,您多吃些。”
第二天,二姑娘照舊來了,連同表姑娘一起,捧着沒讀完的書,陪老太太打發時間。
第三天也是如此,可到了第四天,也就是最後一天,日上梢頭,滿屋人卻左等右等,都沒等到二姑娘的影子。
就在老太太想派人去問問時,二姑娘的貼身丫鬟來了。
“禀老夫人、表小姐,我們姑娘今日病了,怕是不能來了。”
陸嘉安聞言有些驚訝,當即坐直身子,追問道:“這是幾時的事?是否嚴重?”不待丫鬟回答,又轉身沖祖母道,“祖母,我去看看二妹妹吧。”
老太太颔首答應:“楊媽媽,你與嘉安一同瞧瞧去。”
一行人走到竹玉院,丫鬟說楚钰芙剛喝過藥睡下,陸嘉安和楊媽媽輕輕推開主屋門,想去進去看看她,誰知一踏進去,陸嘉安便驚呼出聲。
“怎麼回事?這屋裡怎麼冷得跟冰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