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長的宮道内燃起了燭燈，季湘抵達鐘粹宮時宮人們已舉着燭燈等候多時，她瞧了一眼邁步進院。屋内依舊清雅，安慕青孤身坐于桌前，搖曳的燭光将她的身影拉長，她垂眸轉動着手中的白玉佛珠。

聽聞腳步聲，她手中的佛珠頓了一息。

“盈兒給母妃請安。”季湘恭敬的俯身作禮。安慕青循聲攥着佛珠看去，二人視線交彙，季湘心中下意識的一顫，她唯恐被察覺出異樣，連忙拉開凳子坐了下去。她拾杯斟茶，推至安慕青身前，“盈兒聽小桂子說母妃在盈兒卧榻時曾來瞧過。”

小桂子聞聲退步出了屋。

安慕青颔首拾杯，“三殿下身子可好些了？”

“勞母妃挂心，已是好多了。”季湘神情落寞，“母妃還是這般見外。”她垂眸飲茶。安慕青沉默不語。屋外行入傳膳宮人，安慕青的晚膳尤為清淡，隻一碗就着蘿蔔的白粥。宮人放下膳食後便退了下去。

安慕青兀自拾起調羹舀粥，“本宮忌葷，三殿下若是食不慣無需強求，可令宮人換下。”

“無妨。”季湘舀起白粥就着蘿蔔丁咽下，“盈兒重傷未愈，不宜過油過葷，清淡些亦好。”

安慕青擡眸看了她一眼未吱聲。

沉默的氛圍在二人間蔓延，屋内隻餘碗勺碰撞之聲。季湘漸漸神遊天外，直到碗中的粥見底她方惶然驚醒。她放下調羹，哪知擡眸之時再次對上安慕青的視線。季湘尤感頭皮發麻，她拾起帕子擦了擦嘴。

“看來三殿下的心願已達成。”安慕青若有所思的看着季湘。

後者握帕子的手一頓。楚盈的心願是什麼季湘自是清楚，她唯一所求便是逃出宮，想必安慕青亦是知曉的，她既這般說了，看來已是看穿自己非楚盈。

季湘洩氣的放下帕子，她唇角噙笑，“韶妃娘娘是如何看出我非三殿下的？”

安慕青閉眸轉着佛珠，“陛下壽宴之前本宮曾與三殿下對過口，遂也知曉三殿下并不喜食蘿蔔。”

季湘聞言一哽，她尴尬的拍了拍嘴，隻怪自己貪食漏出馬腳。

安慕青聞聲睜眸，“姑娘既要扮三殿下便需扮得再像一些。”她轉眸看向屋門，“其實姑娘入門之時本宮便已看出姑娘非三殿下，姑娘與三殿下相比要高上少許。”

季湘蹙眉斂去笑意。習慣她可改，可這身高她可如何改得了？安慕青說得不錯，她既要扮，就得扮得與本人一模一樣。今日安慕青能一眼看出自己非楚盈，來日若是遇上同樣有心之人，那她的身份便是危險。

“不過姑娘亦無需擔心，三殿下彼時鮮少與人走動，為人亦是低調，想來該是無甚人會留意。”安慕青道，“至于本宮這處，本宮應允過三殿下會守口如瓶，自會做到。日後在外本宮與姑娘依舊母女相稱，在内，姑娘亦無需多做什麼。”

“韶妃娘娘深謀遠慮，在下自是安心的。”季湘回神，“韶妃娘娘難道不好奇在下真正的身份嗎？”

“這與本宮又有何幹？”安慕青不冷不淡道，“姑娘隻需盡心盡力将這大熵三殿下扮演好，莫要多生事端，此生便能享以榮華富貴，如此即可。”

“榮華富貴？”季湘冷嗤，“娘娘亦曾享以榮華富貴，可如今呢？”她環視屋内，“這所謂的榮華富貴不也一樣被娘娘棄之如敝履嗎？”

安慕青蹙眉，“姑娘不該将自己與本宮相提并論，你我二人本就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不皆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的？”季湘噙笑，安慕青看了她一眼，季湘道，“我也不想要這什麼榮華富貴。”

若是可以，她隻想回到藥王谷，回到那平淡快意的歲月。可她不能，她還未弄明白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還未給阿娘雪恨，她還未……許許多多，她還未完成之事。

她倏然想起了楚景甯。

季湘的眸黯淡下來，她沉默良久。安慕青道，“那姑娘想要什麼？”她搞不懂了，此人既不貪念榮華，彼時又為何願意與三殿下交換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