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母親請安。"
明棠行完禮剛要退開,忽見王氏擱下汝窯茶盞,盞底碰着黃楊木小幾,"當啷"一聲脆響。
"你這衣裳.是怎麼回事?王氏目光掃過她袖口,"這不是前年京繡坊制的?"
原本還有些熱鬧的屋子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明棠聽見東次間裡傳來細微的瓷器碰撞聲。估計是三姨娘林氏在布早膳,青瓷碗
蓋抖得如冬日裡屋檐下的冰淩,王氏的淫威滿府皆知,尤其是姨娘們。
"女兒想着,上月母親賞的浮光錦太過貴重......"
"糊塗!"王氏猛地拍案,腕間翡翠镯撞在瑪瑙珠串上。
"明日就是上巳節,又是你三姐姐的生辰,各府夫人小姐都要來觀禮。這才讓你們穿好了衣服過來,提前打過照面,省的明日丢了人還不自知,怎麼你就打算穿這起毛的舊衣,好讓别人知道咱們侯府苛待庶女不成?你這是打算打誰的臉?"
明棠盯着地磚縫隙裡一點金箔殘片。一點點姜黃。大約是灑掃的婆子沒瞧見,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三叔衛崇嶽新納的揚州瘦馬,腕子上也戴着這樣的顔色的金钏。
"女兒這就去換......"
"現在換也遲了。"王氏撚着佛珠冷笑,
"去祠堂跪着,讓列祖列宗教教你什麼叫世家體統。"
屋子裡傳來四姑娘明蕙的輕笑聲和三姑娘明姝不屑的輕哼,明棠恭敬地轉身出了屋子。
今日是個大好天,陽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像披上了一塊毛茸茸的毯子,真是個跪祠堂的好日子。
穿堂風卷着落花瓣往人身上落。明棠伸手去接,然後湊到鼻端嗅聞,真香,總算離開了那個滿是熏香的屋子,百無聊賴的數到第三百七十塊地磚時,終于聽見西牆傳來三長兩短的叩擊聲。明棠忍不住嘴角微彎,死丫頭總算來了。
"姑娘快暖暖手。"冬青從祭幔後鑽出來,懷裡揣着個琺琅手爐,"奴婢把守門的劉婆子支去熬姜湯了。"
“你還怪有本事的。”
明棠接過手爐,指尖在爐底凸起的纏枝紋上摩挲。這是沈姨娘生前最愛的物件,這手爐不僅樣式好看,内裡還有别樣的機關,側邊的蓮花鈕下藏着個小小的暗格,原本裝些不為外人道的小玩意,如今塞的卻是她千方百計搜集的王氏克扣各房用度的賬目。
"三老爺院裡可有什麼動靜?"
"方才錢莊的人來讨債,說三老爺用祭田作抵借了五千兩。"冬青壓低聲音,
"現下正在頤安堂老夫人那鬧呢。"
明棠勾起唇角。那揚州瘦馬的銀子難道是大風刮來的,王氏那麼個精明人,能不知道這祭田的事?不過是打着算盤看時機。三房仗着也是嫡出又得老夫人的寵愛,在王氏面前可沒怎麼低過頭,三嬸周氏出身不俗,聽說她娘家的大哥上個月剛剛升任戶部尚書,如今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更不将王氏放在眼裡。這口氣,她這個一向好強的嫡母怎麼忍的了。
“父親呢?”
“侯爺還在花廳待客,前日領了協理春闱的差事,怕是如今正忙着。”
明棠點點頭。
因着這差事,原本長兄衛明德今年下場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親屬總得避一避嫌才行,他父親還指望這一科春闱之後官職再往上走一走。畢竟内閣那位六十多歲的閣老大人眼看着就要乞骸骨了。衛侯爺這個禮部尚書正在備選之列。
不過這對于衛明德來說應該是個好事,就他那個德行,想要金榜題名怕是夠嗆,一個常日裡以鬥雞走馬為主要學習内容的纨绔能有多大的出息可言,偏王氏還總覺得他兒子文采無雙,是個大才子,嗯,的确,青樓楚館的大才子。
“那現在咱們怎麼辦?”
冬青一邊給她揉腿一邊問道。
“咱們等着看戲。”
明棠嘴角彎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