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妾禮那日,閣老府門前的鹽晶石獅換了新瞳。明姝踩着摻了赤鹽的朱砂毯,嫁衣下擺掃過處,金線繡的并蒂蓮竟生出鹽漬黴斑。她仰頭望見檐角新懸的鎏金鈴,鈴舌仍是鹽雕虎頭,隻是虎口銜着的變成了永甯侯府的麒麟玉墜。
洞房内的合卺酒泛着靛藍,明姝嗅出這是鹽政司地牢特供的啞鹽。她假意踉跄,發間鎏金步搖掃翻酒盞,酒液潑在鴛鴦錦被上。
"美人可知這鹽籠之妙?"
閣老枯手扯開她衣襟,露出鎖骨處用蝕鹽刺的梅花。那日康王在畫舫留下的印記,此刻遇着龍涎香竟化作毒蛛模樣,順着血脈爬向心口。
寅時三刻,明姝在妝台前重绾青絲。窗外飄起鹽粒似的雹子,明姝摩挲着妝匣暗格裡的半本賬冊。那是納妾禮上閣老"不慎"遺落的,頁角朱砂批注的"丙申年鹽耗",墨迹竟與父親咳血帕上的鹽疽毒同色。她忽然輕笑,将康王私贈的鹽晶簪插入發髻——簪頭南海珠裡凝着的,正是能讓鹽晶鈴顯形的曼陀羅花粉。
九曲橋畔的畫舫連成星河,青樓詩會的鎏金匾額在夜色中泛着脂粉香。衛明德攥着鎏金詩箋的手直冒冷汗,他盯着池中錦鯉遊過的漣漪,忽然瞥見明棠腕間鹽晶珠折射的幽藍,那光暈正落在詩題"鹽鐵論"三個字上。
"兄長可聽聞'鹽能蝕骨'?"
明棠突然将碎冰投入他手中的青瓷盞。冰水漫過詩箋的瞬間,衛明德驚覺那些暈染的墨迹竟凝成暗紋,正是三皇子府暗衛服飾的鷹隼圖騰。
池心亭突然傳來絲竹亂音。定國公府的嫡小姐喬安然将茶盞砸向池中,十八盞琉璃燈應聲而碎。
"衛家哥哥這'鹽霜凝玉骨'的句子,倒像是抄了鹽政司的密賬!哈哈哈。"
"妙極!"
康王突然拍案,指尖撫過詩箋上凸起的鹽晶,"這'鹽霜凝玉骨'的隐喻,倒比喬小姐的牡丹賦更見風骨。"
明棠垂首看着池中浮起的鹽晶,忽然想起及笄禮上九鸾銜珠钗的異狀。
"小妹這'鹽霜凝玉骨'的典故..."
衛明德突然起身拱手,腕間沉香木珠突然發燙。
"可是化用了《鹽鐵論》第七卷?"
滿座嘩然中,明棠将碎冰投入他掌心。冰水漫過詩箋的刹那,那些暈染的墨迹竟顯出工整小楷。
"康王殿下可識得此物?"
明棠突然拾起池中鹽晶,碎屑在燭火下凝成河朔地形圖。
"這鹽霜遇熱顯影的本事,倒與鹽政司的密賬手法如出一轍。"
康王撫掌大笑時,明棠腕間瑪瑙串的殘片正滲出金粉。她将染血的鹽晶塞入衛明德掌心,斷口處露出的金箔裹着"叁"字暗紋,正是鹽政司賬冊缺失的河朔三策編号。
"此詩當為魁首!"
忠勤伯夫人突然擲出金鑲玉護甲。她鳳冠上的東珠映着鹽晶,在衛明德詩箋上烙出印記。
池畔突然傳來刀劍相擊聲。裴昭的雁翎刀劈開窗棂時,刀背鷹隼印在鹽晶粉上烙出焦痕。他甩出染血的賬冊,泛黃紙頁在空中凝成鶴形,正落在康王頭頂的《鹽鐵論》匾額上。
"叁号河朔,見真章。"
裴昭的玄鐵護腕突然崩裂,露出内裡紋着的鹽政司鷹隼圖騰。明棠這才驚覺,他後背那道猙獰刀疤,竟與鹽晶蟲啃噬的軌迹完全吻合。
喬安然的尖叫被淹沒在驚雷裡。明棠腕間沉香木珠突然發燙,斷口處鹽晶刺入康王袖口暗紋。那些朱砂批注的鹽政司賬冊,此刻正在池中凝成帶刺的铠甲,将衆人的陰謀釘死在鹽霜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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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的雁翎刀劈開鹽政司地牢鐵栅時,刀背鷹隼印正壓着三皇子府暗衛的喉骨。他踩着滿地碎裂的鹽晶賬冊,忽然在某個染血的折頁裡發現異樣——那些被鹽水蝕刻的"河朔三策"批紅,遇着池中鹽晶粉竟顯出工整小楷。
"裴大人可識得這種鹽漬筆迹?"
明棠将冰鎮梅子湯倒入地牢天窗縫隙,鹽晶遇冷在鐵欄上凝結成霜花。她腕間瑪瑙串突然迸裂,半粒鹽晶墜入裴昭掌心,與那夜從明姝妝匣暗格取得的賬冊批注同源。
子時三刻,通州鹽場飄起腥風。裴昭踹開鏽蝕的閘門時,三十船摻了朱砂的官鹽正被鹽工們搬入畫舫。他揮刀斬斷纜繩,浸透血水的鹽粒在月光下凝成河朔地形圖,某處鹽漬斑斑的印記正是閣老别院的假山方位。
"這鹽..."
裴昭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漏出的血珠在鹽粒上凝成梅花。他想起三日前驗屍房裡,老鹽工喉管裡卡着的帶鹽晶碎屑的銀簪。
寅時,裴昭在鹽工棚屋找到半塊殘碑。碑文被鹽水蝕刻的"丙申年河工銀"七字旁,粘着片帶梅花暗紋的鹽漬布,與明姝鎖骨處的蝕鹽刺青質地相同。他忽然瞥見雨幕中閃過鎏金轎影,轎簾縫隙垂落的鹽晶流蘇,分明是閣老府儀仗。
破曉時分,裴昭踹開鹽政司值房。他抖開從庫房找到的《河工出入錄》,泛黃的紙頁遇着晨霧凝出鹽霜,那些被篡改的賬目在鹽晶作用下逐漸顯形。當最後一筆"鹽晶損耗"顯露出真實數目時,窗外突然傳來鹽晶鈴碎裂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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