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說今晨該送碧澗羹的鮮莼..."
"立秋該進潤肺的,換成百合枇杷羹罷。"
明棠轉身時月白裙裾旋開半朵蓮,腕間翡翠镯映着檐角新換的鎏金風鈴,昨日剛撤下周三太太挂的鹽晶鈴。
黃花梨算盤珠脆響中,明棠筆尖懸在"佛堂修繕"條目上。冬青适時遞上松煙墨:
"三太太先前報的楠木梁價,比市價高了三成。"
"着人請城西陳木匠來看。"
她蘸墨批下朱砂小楷,忽然添了句:
"西角門王婆子的兒媳臨盆,支二兩銀子添補。"
午後蟬鳴裡,佛堂檐角垂落的蛛網被小厮掃淨,八幅《女誡》繡屏換下褪色的《麻姑獻壽》,那是周三太太最愛的擺設。
明棠将最後一枚對牌鎖進鎏金匣,檐角銅鈴輕晃,送來四小姐院裡隐隐的琴聲。明棠望着案頭将将理清的賬冊,忽然有些頭痛。
月光漫過萬字紋窗棂,在青磚地上織出婆娑樹影。府裡人都說,七姑娘治家後,連廊下的雀兒都啼得格外清亮。
翌日清晨,明棠對鏡簪上一支點翠蝴蝶簪,鏡中映出冬青捧來的天水碧襦裙。裙擺銀線繡的百蝶穿花圖,是江南繡娘用了整月功夫,蝶翼綴着的米珠正合康王府帖子上寫的"清雅"二字。
"姑娘可要戴那對翡翠耳珰?"
"換作南珠的罷。"
明棠指尖撫過妝奁裡的灑金箋,想起新進門的那位康王妃傳聞最愛玉簪花的素淨。鎏金香囊裡新填的鵝梨帳中香,特意減了三分甜膩,添了松針清氣。
辰時·康王府别院。
八寶香車駛入垂花門時,滿園木樨香混着絲竹聲漫進簾來。明棠扶着丫鬟的手踏上車凳,月白繡鞋将将沾地,正聽見康王妃含笑的聲兒:
"早聽說衛七姑娘調理的君山銀針别有風味,今兒來了可要好好讨教一二。"
曲水流觞畔,裴昭玄色錦袍上的銀線雲紋忽明忽暗。他執壺斟茶時,腕間閃過半寸青玉镯,恰與明棠襦裙的滾邊同色。兩人目光在木樨花雨中一觸即分,驚落幾瓣金蕊。
藕香榭裡。
"衛姐姐這手點茶功夫,倒比畫還好看。"
李侍郎家的幺女湊過來,鬓間紅珊瑚钗映着青瓷盞。明棠腕間翡翠镯輕碰茶筅,看着雪沫在盞中凝成朵玉簪花:
"妹妹若喜歡,改日教你用山泉水擊拂。"
忽聞西廊傳來哄笑,原是幾位公子在鬥草。裴昭手中的金絲草忽而垂落,正落在明棠未收的茶席上。他俯身拾取時,袖口松香掠過她腕間,驚得茶筅在盞沿敲出清越一聲。
午時,花廳。
十二扇琉璃屏風隔開男女席,明棠的座位正對着一盆十八學士。康王妃特意着人送來蟹粉酥:
"聽聞姑娘調理的膳食講究時令,嘗嘗府裡新聘的淮揚廚子手藝。"
"這道蟹肉釀橙倒是應景。"
明棠輕咬半口,鎏金護甲虛點青玉碟。
"若添些鮮筍丁,更合秋燥的節氣。"
話音未落,侍膳丫鬟已捧着銀絲匣候在廊下,匣中正是今晨剛從南郊挖的冬筍尖。
。。。。。
未時,曲廊
明棠避開喧鬧獨行,卻在轉角撞見裴昭臨水而立。他手中把玩的青玉墜子,正是上元節那夜在禦街燈謎會上赢的彩頭。兩人隔着三丈蓮池,忽見錦鯉躍水,驚碎滿池倒影。
"裴大人也愛這'魚戲蓮葉間'的景緻?"
"不及衛姑娘烹的'荷露烹茶'風雅。"
裴昭轉身時,腰間玉佩碰響闌幹,驚飛檐角銅鈴下的彩雀。那雀兒銜着的木樨枝,正落在明棠未收的纨扇上。
康王妃執意将盆垂絲海棠贈予明棠:
"這花最配姑娘的月白襦裙。"
花盆底鎏金刻着前朝畫師印鑒,恰是明棠外祖父舊藏。馬車駛出二裡地,冬青才輕呼出聲:
"姑娘的香囊怎換了紋樣?"
明棠撫着腰間新繡的竹報平安佩,想起裴昭臨别時那句"秋夜寒露重"。掀簾回望,康王府的朱門已隐在暮色裡,唯餘一縷木樨香纏在車轅雕花間,混着不知何處飄來的松煙墨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