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撞開窗棂,吹熄了王氏手邊紅燭。黑暗中,衛崇山的聲音自廊下傳來:
"明日請趙公子去刑部喝杯茶罷。"
海棠花架篩下細碎月光,裴昭的玄色披風沾着夜露。他掌心躺着支白玉響鈴簪,鈴舌竟是鎏金鹽晶雕的雀兒:
"上月辦差路過薊州,見這簪子鈴铛能測毒鹽..."
明棠伸手要接,裴昭忽将簪子收回袖中:
"衛姑娘若戴上,怕是要被誤會成錦衣衛暗樁。"
檐角鹽晶鈴铛輕晃,驚落幾瓣貼在他肩頭的海棠。
"裴大人漏夜前來,就為送支驗毒簪?"
明棠故意踩碎廊下鹽霜,清脆聲響驚起暗處夜莺。
裴昭解下腰間錯金螭龍佩:
"這物件在诏獄浸了三年毒鹽..."
他忽然将玉佩按進她掌心,
"如今倒能驗出真心。"
玉佩殘留的體溫燙得明棠耳尖發紅,她轉身去夠高處海棠枝,卻被他搶先折下:
"此花最宜簪在..."
更夫銅鑼聲裡,裴昭忽從袖中抖出個鹽晶匣
:"北疆将士托我帶的新婚賀禮。"
明棠啟匣的手微滞,滿匣鹽雕的并蒂蓮在月下泛藍:
"裴大人也學三姑六婆亂點鴛鴦譜?"
"下官三年來勘驗過七十六樁姻緣案。"
裴昭指尖拂過她袖口金線,
"倒不曾驗錯一縷摻假的繡線。"
夜風卷起鹽晶蓮,碎在她新裁的留仙裙裾,恍若星河傾落。
明棠對鏡輕觸鬓邊海棠,發現花蕊裡藏着粒鹽雕的朱雀。窗棂忽被石子叩響,裴昭的玄色衣角掠過院牆,牆根新擺着盆十八學士,每片花瓣都用鹽鹵拓着
"丙申年秋,裴昭初見衛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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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七。
九重宮門次第洞開,八百金甲禁軍執玄色龍旗開道。馬蹄裹素綢踏碎白露,朱漆獵車轅雕三十六星宿,垂落的鎏金簾綴滿南海珍珠,随晨風撞出碎玉聲。
百丈黃羅傘蓋撐開秋陽,禁軍以朱砂畫就的獵場輿圖鋪展禦前。八百骁騎分列如雁陣,臂縛赤鷹的馴官振響鎏金鈴,驚起漫天斑鸠織成青灰色雲幕。皇帝搭弓試弦的刹那,十二面夔牛皮戰鼓齊鳴,聲浪震落滿山栾樹金果。
裴昭玄甲外的猩紅披風獵獵如旗,繡春刀鞘點過五軍營方陣。三聲号炮炸碎晨霧,虎豹房鐵籠齊開,三十頭梅花鹿躍入染霜的柞樹林。秋獵開始。
午時,馬球場。
二十四面玄龍旗在秋風裡劈啪作響,裴昭執缰勒馬時,墨骊馬前蹄正踏碎滿地金菊。明棠的銀鬃馬忽從斜刺裡沖出,朱漆球杖擦着他戰甲雲紋,将鎏金馬球擊向半空。日晖穿過镂空球體,在場中灑下漫天碎金,驚起觀禮台一片喝彩。
"衛姑娘接穩了!"
裴昭旋身擊出個倒挂金鈎,馬球裹着猩紅璎珞直撲明棠杖端。她側身挽出朵槍花,球杖金錯紋映着護腕上朱雀暗繡,竟似真禽展翅般将球送入龍門。
四匹波斯良駒踏煙塵而來,郡主府馬球隊的玄鐵護膝撞出火星。明棠俯身截球時,裴昭忽策馬橫擋,墨骊馬嘶鳴掀起的疾風,恰好拂亂她鬓角汗濕的碎發。
"東南角!"
裴昭低喝未落,明棠的球杖已挑飛越界馬球。那鎏金球掠過十二面旌旗,正墜入他揚起的杖網,淩空抽射的弧光劈開秋陽,驚得計分鼓皮爆出裂響。
皇帝解下赤金螭龍禁步擲作彩頭,明棠腕間紅綢忽被疾風扯散。裴昭于馬背上騰空躍起,繡春刀鞘堪堪勾住飄飛綢緞,反手系回她皓腕時,刀柄流蘇正拂過她微燙的耳垂。
"裴大人當心!"
明棠的驚喚混着破空聲,她策馬撞開失控的西域烈馬,球杖尖挑起裴昭即将墜地的玄甲披風。兩人錯身而過的刹那,朱漆雙杖交擊出清越脆響,将決勝球送入龍門金網。
八名宮娥捧來禦賜的纏絲瑪瑙鞍,裴昭卻徑直走向明棠汗濕的銀鬃馬。他玄甲護腕輕扣她缰繩:
"衛姑娘的護腕松了。"
皇帝撫掌大笑時,明棠腕間新系的猩紅綢緞正随風拂過裴昭戰靴,上頭金粉寫的"丙申秋狩"字樣,不知何時被添上了"與君同"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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