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從姜載容的肩頭淌下,沒有半分暖意,如同淬毒金針。
“阿容,這孩子把你可愛的姓氏刻在這樣一塊毫無價值的石頭上,還随意地扔在門口,如同對待垃圾。即使如此,阿容還是對他這樣好。”
那道聲音根本沒有對姜載容的抗拒有其他意見,像是已經非常習慣他的壞脾氣。
“我知道阿容為什麼會那麼縱容那個孩子,因為他和小時候的我很像,你在他身上補償對我的虧欠,對嗎?”
“想太多了,你為什麼總是自我感覺良好。”姜載容下意識皺眉,手掌心止不住地分泌汗液。
“就當我是想多了吧,阿容。”那道聲音也不與姜載容争辯,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我好想你,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呢?是不是也會想我?畢竟我們可是一起長大的啊,多年的感情又怎麼會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可以取代的?”
他态度與用詞十分尋常,但語氣總有些古怪,帶着一股黏膩和潮濕。
像是雨後漲大的菌類,傘蓋底下逸散出來的菌絲。
氤氲、陰暗、見不得光。
“雲壟月,我讓你閉上你的嘴,聽不懂人話嗎!”姜載容不想聽他講話,幹脆從行囊中直接拿出那包紅布。
他将裡面的金蟾蜍取出來,毫不留情地放在太陽之下,“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你在我眼裡根本什麼都不是!”
此時朝陽已經升高,日光乃至陽之火,象征天地正氣。那金蟾此前一直處在柳木燒成的木炭灰包裹之下,土生金,而火克金。
金蟾猛然接受光照,在陽光下不停地往外冒煙,無異于直接将最脆弱的靈魂放在油鍋上烈火烹煮、高溫炙烤。
可那道聲音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更加歡喜,“阿容不開心了嗎?阿容…阿容啊……”
“是我害得阿容生氣,我壞。那就燒我吧,讓阿容不開心的東西都應該去死啊,父親不是一直是這麼教你的?阿容學什麼都很快、很好,跟我完全不一樣。”
“真是可愛,我最喜歡阿容了。很痛,阿容你是不是就想我痛?那阿容要是知道我連靈魂都開始融化的話,一定會更加開心吧?隻要阿容能出氣就好了。”
“隻是這樣下去,得辛苦阿容繼續為我收集财物了。比起靈魂灼燒之痛,隻能看着阿容替我受罪,而我卻無能為力,才更讓我感到痛苦啊……”
說到這裡,姜載容才恍然移眼看向那金蟾身上最大的三顆魂珠。
位于金蟾右眼的幽精珠越來越暗淡,蟾頭的胎光珠以及左眼的爽靈珠也在不停閃爍。
如果珠子全部熄滅,那麼他之前所有的付出都将功虧一篑。
不可以!絕對、絕對不要重頭再來!
姜載容狠狠咬牙,終于有了反應,用布重新将金蟾蜍包裹起來,擋去熾熱的日光。
他這麼久以來幾乎是在用命來換錢,直到現在都還一貧如洗,都是因為誰?!
“我知道阿容并不是在心疼我,隻是想少集錢财,脫離苦海,和我、和雲家撇清關系。”
盡管日光方才擋去,那道聲音已經變得非常虛弱,但語氣裡的黏糊和病态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如同空氣中看不見、摸不着的菌絲觸須,試探地朝它想要寄生的獵物身上伸來,無孔不入地鑽進獵物體内。
從此紮根,與他共生。
“可是我就是沒辦法不去幻想,阿容在害怕我死掉啊……這樣的阿容一定好愛我,哪怕我如此恨他。”
“閉嘴閉嘴閉嘴!!!”姜載容終于忍無可忍,“雲壟月你再敢多話,我就把你扔進火裡化了!”
姜載容臉上的怒意越來越明顯,死死地盯着手上的金蟾蜍,抓握的手掌青筋暴起,指關節泛白。
“沒關系的阿容,我不怕死的啊?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阿容更清楚這件事情的人嗎?”
那道聲音非常興奮,語句裡的濕氣已經快要凝結成水珠,挂在姜載容脆弱的神經上。
“阿容要殺了我嗎?殺死這個世界上最恨他,也最愛他的人?多美好的故事啊,那樣的話阿容也會和我一起死吧?”
“阿容,阿容……我親愛的,壞脾氣的阿容啊……”
他不斷地重複着姜載容的昵稱,語氣旖旎纏綿,用最多情的口吻說出最恐怖的話。
“生同衾,死同穴,我們這樣算不算是殉情?扔進火裡燒死的話就隻剩下一把灰了吧?父親就算想把你挖出來和他一起葬入雲家祖墳,也得看看能不能分開我們的骨灰呢……”
“你到底想怎麼樣?啊,雲壟月?你是不是有病?!我天生欠你們雲家的嗎?!别像個瘋子一樣!”姜載容大聲吼道,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撕裂。
他的太陽穴明顯搏動,眼尾漲紅,咬肌凸起,手心汗液不停分泌,幾乎要攥不住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