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織心微微一抿唇,順從地坐到了顧雲舟身旁的位置。她一雙腳還未來得及放平穩,顧雲舟一隻手随即扶上她的腰。
謝織心腰間一晃,倏忽就要往顧雲舟身上倒,他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又立馬反方向一推,堪堪支撐住了謝織心的身子。
“當心。”
顧雲舟平平淡淡吐露二字。
謝織心面紅耳赤地瞄了他一眼,明明是世子戲耍與她,竟還惡人先告狀似的囑咐她當心!
陸淮臉色微沉,暗自灌了一口悶酒。這身赤金縷花的石榴裙鮮豔華麗,襯得謝織心膚白勝雪,容光無暇,格外貌美動人。
她還是陸淮記憶裡的那個謝織心。
是他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裡朝思暮想的謝織心。
盡管她的服飾比之從前豔麗華貴,可他根本一絲一毫都不在乎,在他的心裡,他的心兒素白堪比芙蓉天然可人,華美更比牡丹國色天香。
他唯一在乎的,是攬在謝織心身上的那隻多餘的手。
陸淮以為自己在上京外曆練多時,已然學會了隐藏自我瘋長的情緒,也習慣了世家貴族之間的虛與委蛇。
可他一見謝織心,這些明明白白的技巧霎時間又煙消雲散。
他做不到,他根本做不到。
陸淮眸光隐隐顫動,他連忙斟滿酒杯,一飲而盡,方才勉強壓住眼底洶湧的心緒。
謝織心借整理衣擺的功夫默默瞥了陸淮一眼,面上溫度頓時冷了下去。此時的她早已非彼時陸淮眼裡、心裡的那個她,惟願陸淮能早日放下這段前塵往事,覓得良緣,不然,她心中愧疚難免揮之不去。
“怎麼這個時辰才過來?”
顧雲舟不動聲色地往她盤裡夾了塊櫻桃肉。
身側的侍女應聲給她淺淺添上一盞清茶。
茶是她前些日子贊過的荷露茶,清新宜人,極能入口。至于碟中的一小塊櫻桃肉乃是江南名菜,色澤櫻紅,酥軟肥爛,酸甜爽口,不僅是在宴賓客時,便是平日裡的飯桌上,謝織心也時常能瞧見這道鮮豔菜品的身影,想必是顧雲舟的口味如此。
可謝織心從不喜歡這個味道,甜滋滋的味道在嘴裡總是怪異不堪。
她默默将擡起的筷子又放了下去,笑道:“世子難得擺宴,妾身總得收拾得體面些,方不會辱沒了世子。”
顧雲舟上下打量她一番,神色中浮現出幾分複雜的寒意:“尋常小聚,不必這般在意。”
謝織心愣了愣,目光在顧雲舟和陸淮之間流連片刻,他二人所謂自小而發的情誼,似乎并不堅牢,多半如彩雲易散琉璃脆罷了。
陸淮接過話來清淺笑道:“常聽人說,世子鐘情江南風光,美食、美景皆愛,這道龍井蝦仁我在江南時亦嘗過一二,卻也比不上敬王府的這味清香軟嫩。”
談笑間,他的目光不聲不響地掃向謝織心。
他和謝織心認識了十幾年,自然清楚,這滿桌子的江南菜式,最得謝織心心意的便是那道茶香清淡的龍井蝦仁。
閣中燭火如白日光明,映照得謝織心粉面桃腮,如花兒一般的美好溫柔。
可她輕咬了咬下唇,悄悄避開了他映射而來的目光,将碟中的一小塊櫻桃肉含入口中。
陸淮眉心微皺,也不再看她。
顧雲舟淺淡的眸光忽然往謝織心這兒一轉,清冷的嗓音低低響起:“不喜歡,就命人把菜式換了。你在上京待得久了,江南的味道怕是吃不慣。”
謝織心一笑:“世子匠心獨具,知曉陸将軍自江南而歸,特意布此菜式,妾身自是明白的。況且,江南菜品精緻可口,妾身怎會不喜?”
不知是否自己多心,他此言似乎是話裡有話,再者說,蘇姨娘本就是江南人氏,她哪裡會吃不慣這些?現下面上這副食不下咽的表情,純粹是被跟前這兩個人攪和得心裡不安、吃不下飯才是。
顧雲舟不鹹不淡地掃了她一眼。
宴中三人各有心事,頓時陷入一陣難言而又詭異的沉默。
謝織心就差把腦袋埋到白瓷的碗盤之中,顧雲舟平時又冷又悶不愛說話也就罷了,怎麼請人家來家裡做客,還是一言不發?
這樣默默坐在原地,未免閣中人目光集聚的迥然,謝織心幹脆把自己想成一頭吃草的牛,機械地來回咀嚼。
閣中的風冷冷清清,時不時吹得她膚上泛起陣陣涼意。這身赤紅衣裙好看歸好看,入夜時穿出門來,未免略顯單薄,謝織心又是個體弱畏寒的,不禁就打起冷戰來,怎奈出門時一心念着陸淮之事,竟也忘了帶件外衣鬥篷過來。
現下穗兒又不在此,謝織心隻能祈禱這場沒滋沒味地小宴緊着些時候結束,總好過他坐在此處,身心俱疲。
“今日是誰伺候的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