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寺山門前
甯采臣身旁放着行禮,靜立良久後,終是擡手摘下,屋檐下那盞紙皮燈籠。
燈籠内裡,朱砂燒制的紅燭早已燃盡,指腹撫過燈籠上“甯府”二字,墨迹依舊清晰如初。
甯采臣忽的輕笑,将空燈籠輕輕擱在石階上,任晚風吹動。
那日亭中一别,他枯等三日,卻再未見那抹雪色身影。如今寺中妖氣愈發濃重,那燕姓酒鬼,也不見人影。
“會試之期将近......若再不出發,怕是會錯過。”
甯采臣緊緊握住袖中畫卷,指節用力的發白。暗自告誡自己若無功名在身,如何在這妖魔橫行的世道護住心系之人......
雖是心思百轉,踏下石階後,他終是忍不住回首。白日的蘭若寺依舊陰森可怖,妖鳴陣陣。
“他...定是惱了我那日的唐突吧......”
甯采臣閉目深吸,再睜眼時,又成了那個端方自持的舉子。唯有踏過青石階的腳步聲,比往日重了三分。
行至山腳,甯采臣猛然頓住腳步。
荒蕪的平原上,數不清的軍帳排成長行,将山路圍得水洩不通。其中幾頂明黃帳篷格外醒目,帳頂上的佛門卍字印閃着金光。
成隊巡邏的士兵,铠甲上用朱砂畫作誅邪圖紋,長矛尖端黑紅相間,分明是浸透了雄雞血。鐵靴踏地之聲整齊如雷,驚起林中飛鳥無數。
“這是...”甯采臣瞳孔驟縮。看這陣仗,必是官府調集重兵,要蕩平蘭若寺。
他下意識回望山頂,古寺飛檐隐約可見,不知那隻白狐,可曾察覺這滅頂之災?
甯采臣伏在茂密草叢中,正欲返回報信,突然“咔嚓”一聲脆響,右腿驟然劇痛,竟意外踩中了獵戶埋設的捕獸夾。
“有動靜!”不遠處巡邏兵厲聲喝道。幾個士兵推搡着個瘦小士卒:“你去看看。”
那身材瘦小的士卒渾身發抖,想到這山野間的妖物傳聞,隻敢閉着眼,将長矛往草叢中亂捅。
甯采臣腿上鮮血已浸透布衫,強忍鑽心疼痛,一把攥住矛尖道:“且慢!在下乃赴京舉子......”
小兵甲聞言一怔,慌忙喚來巡邏隊長。那隊長滿臉橫肉,一道刀疤斜貫左頰,眼睛冒着兇光打量甯采臣。
隊長看到他雖是個讀書人,可衣衫樸素,應該沒什麼背景。想到這人如今腿腳受傷,被他們害得誤了科考,将來若真高中......
“太守有令!”隊長突然厲喝,“金華山上妖魔橫行,哪來的活人?”
身後衆衛兵面面相看,有些驚疑隊長的說法,正想勸勸隊長。
那壯漢卻一把奪過長矛,狠厲的眼神吓得衆士卒後退數步,拿矛狠刺道:“是人是鬼,等我刨開屍體便知!”
寒光閃過,甯采臣拖着傷腿急退,卻被劇痛幹擾得不及,眨眼間見那染血的矛尖已到胸前。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光破空而來。
矛尖在距甯采臣心口三寸處驟然斷裂。
聶雪回飄然而來,反手接住飛旋而返的寒鑒劍刃,狐尾橫掃間,青白妖氣如潮湧出,将衆官兵震退數丈。
“快....快跑!”方才還兇神惡煞的官兵屁滾尿流,連斷矛都顧不上撿,眨眼便逃得無影無蹤。
聶雪回并不追擊,放任他們離去。轉身見甯采臣仍怔怔望着自己,不由挑眉輕笑:
“甯公子這會兒倒不講什麼非禮勿視了?”
話音未落,忽被書生一把攥住手腕。
“方才以為必死無疑...”甯采臣目光灼灼,掌心滾燙,“隻想着多看一眼是一眼。”
“怕來世輪回...記不清你的模樣。”
聶雪回有些不習慣他如此說話,狐尾一卷,将甯采臣拉到身側,這才驚覺這看似文弱的書生分量着實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