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乘舟一進來,瞧見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蘇绾缡背對着自己站在蕭執聿側前方,彎身為他攏衣的時候,兩人像是擁抱。系衣的時候,雖退了半步,可姿勢卻依舊親密得緊!
他猝不及防心上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銀針刺穿,恨不得此刻戳瞎自己的眼睛。
本來,若是他們二人順利成親,蘇绾缡也會像這般為自己系衣束冠。
可是為什麼一切都變了……
賀乘舟心裡充滿了恨意,看着蘇绾缡彎身從蕭執聿身後攏上外衫,全然沒有注意到兩人靠得有多近。眼神對上了蘇绾缡腰間蕭執聿那雙漆沉的眼睛,濃黑似淵的眸底充滿了挑釁,得意,與譏諷。
他看着蕭執聿微微勾了勾嘴角,側頭用臉頰蹭了蹭蘇绾缡腰間的綢帶,那雙眼睛猶如野獸鎖定了目标直直回盯着他,張揚着示威,叫他離遠一點!
空氣中,隐隐有劍拔弩張的火味。賀乘舟胸腔間憋着一口悶氣,可是蘇绾缡明明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她該是自己的!
“微臣參見大人。”賀乘舟上前了一步,他躬腰行禮,端看那禮節是做足了樣子,可那雙眼睛卻是沒有移開半分,彎身的時候依舊沒有垂眼。
是挑釁回去的模樣。
聽見這聲熟悉的聲音,蘇绾缡眼睫一顫,連忙加快了手上的動作,要趕緊幫蕭執聿攏好衣衫離開。
可動作才加快了一瞬,蘇绾缡就聽見身下蕭執聿強撐着的倒吸氣,蘇绾缡立馬又緩了動作。
蕭執聿傷勢嚴重,衣物再是如何上好的料子,剮蹭之下,定然也會牽扯到傷口。蘇绾缡不敢太過急躁。
“賀侍郎有要事?”蕭執聿微勾了勾唇角,語氣聽起來很是輕和。
與那雙眼睛傳達出來的感覺似乎是兩個人一般。
“微臣來是要多謝大人前夜親攜太醫來為臣診治。聽聞大人的傷勢也很嚴重,臣今日特奉聖上之命,遣了孫院判來為大人看診。”賀乘舟複又拱了拱手,點明來意道。
蕭執聿看着他,眼神愈來愈黑,唇邊的弧度也帶着更深了幾分。
聖上果然不放心他,這才剛提拔上了賀乘舟,就派他來試探自己了。
“好啊。”蕭執聿笑道,眼神落到賀乘舟身後的孫院判身上,眸光溫和。
得了令,孫院判就要上前,對上蕭執聿那雙澄澈不含一絲雜志的黑眸時,腳下突然頓了頓。明明首輔大人這樣溫和,可是孫院判卻冷不防從那笑意裡感覺到了一絲涼意,像是初春的井水一般刺人。
孫院判暗自吐了一口氣低着頭上前,蘇绾缡為孫院判讓開了位置。
賀乘舟也入月門進了裡間,此刻站立在一旁,看着孫院判褪下蕭執聿的衣衫,眼神緊緊落在他的後背上。
他倒要看,蕭執聿是否真的如傳言那般嚴重。
想起密林内的場景,那般激烈混戰的情況下,蕭執聿一介文臣,弱不經風。竟然能夠活着從林内出來,雖說刺客的目标主要不在他身上,可他畢竟也是一朝首輔。
齊王會輸得這樣慘,蕭執聿在風玄面前出的招可謂功不可沒,齊王的人定然也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可偏生,他活着出來了,身上也隻中了後背這一刀。他隐隐覺得,蕭執聿不像是隻會君子六藝那麼簡單。
趁着重新褪衣的時間,賀乘舟轉眼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前不遠處的蘇绾缡。
多日未見,她好像比在蘇府時更好看了。
束發绾髻,眉目間比從前更加溫婉。從前眼底常見的淡然厭倦也消散了不少。
她和蕭執聿……很幸福……?
意識到這一點以後,賀乘舟胸腔間突然升起一股怒火,蕭執聿能給她什麼?他才是能給蘇绾缡幸福的人!
蕭執聿有的,他今後也會有,他會重新叫蘇绾缡回到他身邊!
一定!
賀乘舟暗下決心。
蕭執聿的裡衣被褪開,方才才上好藥的後背上,沁出的鮮血又模糊了紗布。
孫院判忍不住皺了皺眉,手上的動作也不由慢了下來,直到将紗布盡數拆開,看到一整條幾乎貫穿一整個後背的傷痕時,孫院判終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賀乘舟眼神也暗了下來。
看來,蕭執聿的确不會武功。
所以他看到的那些擊殺刺客的石子應該不是他擲的,否則也不會叫自己受那麼嚴重的傷。
“大人的傷勢很嚴重,切忌要小心,不能再讓它經曆第三次傷害了。”孫院判仔細看過傷勢,為蕭執聿又重新把了脈,細心叮囑道。
不僅是說給蕭執聿聽得,也是說給蘇绾缡聽得。
孫院判下意識就想将醫囑囑托給蘇绾缡,畢竟這是蕭執聿的枕邊人,當事人可能會有不在乎自己身體的時候,可是身邊的人有的時候反而會比當事人更仔細。
眼見外人看來,已經默認蘇绾缡與蕭執聿是一處的人,賀乘舟心裡泛酸得厲害。
從來他都深信日後一定會與自己在一起的人,竟然就在人生的某一個轉折點,突然之間就與之分道揚镳。
他甚至來不及回憶當時最後一次以未婚夫妻名義相處是怎樣的場景。
人生,還真是世事無常……
賀乘舟自嘲一笑。
但他已經失去過一次了,這一次,他不會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