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認識什麼叢七爺叢八爺的,少給小爺來這套,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沒用。”夥計使勁拉扯藤籃。
“我小舅媽的爹是李老先生,就是那個神通廣大的李老先生,是他女婿開的鋪面,他也可以擔保。”兩人拔河似的邊拉邊喊話,得虧籃子結實不用摔屁股蹲。
李老先生?夥計遲疑地洩了力道,他雖然是個小小的夥計,但也聽過李老先生的大名,這整個葫蘆鎮百多個村子,誰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名聲。
若是他老人家的話……
“這件事我不能做主,我去叫掌櫃。”夥計要王德稍等,拔腿朝後院跑去。
不一會掌櫃急步走來,雙手抱拳寒暄:“不知這位客官同李老先生有何淵源?”
“李老先生是我小舅的老丈人。”王德連忙補充,“我跟小舅合夥開的鋪子就在泮水村村口,不信的話你盡可以過去打聽。”
掌故撚着胡須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說道:“若是李老先生的女婿要進貨,那還有什麼可說的,而且……不僅如此,這些東西我可以給你各一麻袋。”
“啊?”王德傻眼,雖然之前他打的就是死皮賴臉、軟磨硬泡也要賒賬的主意,但是他隻是想借一條巴掌大的鲫魚,結果人家給他一條江豚。
“隻是需要麻煩客官簽個名按個手印,沒有别的意思,就是人越老膽越小,有個條子在夜裡也能睡得着覺。”掌櫃若無其事地笑道。
王德一臉匪夷所思地抱着“江豚”回到自家鋪子,跟媳婦說了今天的奇聞轶事,“這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别人欠債他還嫌欠少了,世上怎還有這樣的傻蛋,還開了那樣大的鋪子,還有天理沒?”
“管他是怎麼想的,借到就是賺到,咱家鋪子不是還缺不少物件,這不是有法子了。”他媳婦眉開眼笑地說道。
一句話說得王德恍然大悟——自家鋪子要賺大發了。
從此新世界的大門向王德敞開了,隻要缺什麼就搬出小舅跟小舅老丈人兩尊大佛打欠條,李老先生不僅是小舅媽的爹,還是比他親爹還親的祖宗。簡直比大門上貼的秦瓊和尉遲恭兩位神仙還靈驗,畢竟兩位門将還得身穿甲胄、手持長矛和鋼鞭,使出諸般法術才降得了妖魔,驅得了鬼怪。
他隻需要動動嘴皮子,自有财神爺親自下凡送财帛。
一時隻覺得天下再沒有比開鋪子還輕松、賺錢的行當了,他天生就該是吃這一碗飯的人,之前時機不對,現在被他抓住機會,這才知道什麼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
“所以,我就是那隻借給你下蛋,還得孵出小雞的母雞,是吧?”叢孝連嘴角扯動一下都難,整個人僵硬的如同石頭,“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謝你給我在這十裡八鄉的揚了一個天大的名,哦,還有我老丈人,我也要代他謝你一回。”
王德瑟縮成一團,頭恨不得藏到肚子裡,眼神躲避不敢看小舅陰鸷弑人的目光。叢娟停止抽泣,用帕子擋着額頭,身子猛顫抖一下,壓低腰身更緊地貼近親娘。
“你就不想想,人家憑什麼願意給你賒賬,憑你是縣太爺的兒子還是知府大人的老子,欠債不用還,是吧?還是說你打的就是要我還的主意。你這個蠢笨如豬的東西,平時不是很會算計麼,怎麼就光知道陷害你小舅,世上還有比你更蠢更毒的人嗎?”
叢孝忍無可忍,一揮手掀翻了桌上的茶壺杯盞。
瓷片摔落一地,茶水四濺,伴着清脆的破裂聲,叢孝跌坐在椅上,堂屋安靜如墳場,其餘人似乎連呼吸都摒棄了,隻剩他大口喘息的聲音。
他無力地攤靠椅背,自嘲地笑了,“也是,我不就是那個比你還蠢的王八蛋嗎?我盡然信了你的鬼話,是我活該,哈哈,是我該有此一劫。”
早在讨債的人還沒走時,杏娘就去竈房煮了一鍋稀飯,娘四個就着鹹菜哄飽了肚皮。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她才懶得管,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麼飯。
“我告訴你,就是塊石頭丢水裡還能聽一聲響。那五兩銀子我就當賞了叫花子,不要他們還這筆錢是我做人厚道,但是再要我們還債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杏娘鄭重警告回到房間的丈夫。
叢孝陰沉着臉沒吭聲。
“你要是敢攬下這個爛攤子,我跟你沒完,當我好欺負是吧,惹惱了我,我讓你們知道李字怎麼寫。”杏娘冷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