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谧的房間裡煤油燈散發着昏黃的光芒,微弱的燈光把杏娘在牆上照出一個黑影,燭火閃爍,人影晃動。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就是一家子喂不熟的白眼狼,都說大難臨頭各自飛,我們這還沒怎麼樣呢,人家到是認定我們要遭災了。這還是嫡親的兄弟姐妹,就這麼針尖對麥芒把我們往死裡逼。”杏娘斜靠着床頭,自言自語地說道。
叢孝伸出手臂攬了她的肩膀,額頭挨着額頭,閉着眼睛道:“杏娘,是我對不住你,你别怕,不會有事的。”
“我不怕,我怕什麼?他們隻是要錢而已,還能要命不成。就算是要命,也要看他們有沒膽量拿。”
“這次的事情我會解決,損失的那些我日後十倍、百倍的給你賺回來,好不好?你就當破财消災,跟他們撕捋幹淨,往後離得遠遠的,誰也不欠誰,我們過自個的小日子,行嗎?”男人低聲懇求。
“憑什麼?我不甘心,咱家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嗎?是咱們農忙時曬得灰頭土臉得來的,是你日夜做活計掙來的,憑什麼白白給他們填坑。”杏娘掙脫丈夫的手臂,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委屈,嗓子裡帶了哭腔。
“你有銀子時他們拿你當兄弟,現在遇到難事了,就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他們不心疼自個的兄弟,我心疼自己的丈夫。”
眼淚順着瑩白的臉頰滑落,她滿臉淚痕地哭泣,“憑什麼要幫他們?那是他們活該,就是死了那也是自找的,跟我們有何幹系。你心軟看不下去,我能,我心硬着呢,誰也别想逼我。”
叢孝不顧媳婦的掙紮,雙手環抱住她,輕柔地拍撫她的脊背,“是,是,你沒錯,錯的是他們。”
“為什麼就可着咱們欺負,是他們喪了良心不顧骨肉親情,還有你大哥,真有骨氣早先怎不見他跑這麼快?跟頭豬一樣被養了幾十年,現在到是知道發憤圖強了,見我們倒黴了恨不得撇的幹幹淨淨。說他是豬還辱沒了豬,人家一身連皮帶骨都能吃,你哥那身肥肉隻配下油鍋。”杏娘恨恨地道。
“噗嗤!”男人沒忍住,沒想到媳婦罵人能這麼狠,看來白天憋的久了,晚上迎來大爆發。
杏娘白了她一眼,“你笑什麼?怎麼,不能說你哥?你怕他,我可不怕,他現在還隻是個小小的童生,就算明朝立馬成了秀才、舉人老爺,我也不帶怕的。”
“是,是。”叢孝安撫她,點頭如搗蒜,“是他自己立身不正,不怪别人不尊重,再說也輪不到我來同情他。”
“拿着我們的名頭為非作歹也就罷了,我們算哪根蔥,在自家這一畝三分地上還算個人,到了外頭小蝦米都不是,蝼蟻而已。名聲對我們來說可大可小,丢了也就丢了。但我爹爹不一樣啊,他老人家一輩子兢兢業業,小心穩重,像縫補衣裳那樣縫起了李家的名聲,吃的就是名聲這碗飯。”
“我們老李家尚且不敢胡作非為,他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混球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打着我爹的旗幟行事。隻要一想起這事,我就恨不得罵遍他十八輩祖宗。”杏娘也不管這十八輩祖宗是否冤屈,生出這般不孝子孫,挨點罵也是應當的。
“誰說不是呢?”叢孝斂了笑意,惆怅地道,“咱們已經被拉進這個泥潭裡,泥水濕了衣裳沾了鞋襪,甩脫不幹淨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潭污水排幹連根拔起,方脫得了身。”
“再有一個就是事關老丈人,拖的越久對他老人家越不利,隻有快刀斬亂麻才是解決之道。賒賬的這些人裡,陰謀詭計,魑魅魍魉混雜在一起,誰知道他們心裡打的什麼算盤謀的什麼主意?這些人防不勝防,不斬斷他們的心思,豈不後患無窮。”
停頓了一會,男人低沉、緩慢地娓娓道來。
杏娘沒有說話,眼神木呆呆地望着搖曳的燈芯。
東廂房沒有點燈,一片黑暗中影影綽綽分辨出床上的兩個人影。
“沒想到老大還是有些個本事在身的,嘿!我也過一把體面人家老太太的瘾。”
叢三老爺皺眉,“你想分家?”
“我無所謂,能不分家最好,不過我看老大一家鐵了心要分,大丫頭家出了這樣的事,當初我們可是一力贊成的,老大家的抓住這個把柄,我們說話就不管用了。”陳氏冷靜地分析。
“哎……老大隻有一個文兒,老二可有三個小的,分了家沒人幫襯日子可怎麼過,他一個人養得活五口人?”
“那我不管,又不是我生的。反正要是分了家,我是一定要去鎮上的,有福不享才是傻蛋。”陳氏無所謂的說道,跟一般鄉下老太太不同,她一直就是個私心較重的人。待兒子、女兒沒有明顯的區别,一切以自個為先,兒女自然跟她沒有深厚的情感。
她也不在乎,堂屋擺着“天地君親師”的牌位,誰敢讓她餓肚子?
“再說了,杏娘她爹又不是個擺設,還能眼睜睜看着閨女、外孫餓肚子,少不得……”
“閉嘴。”叢三老爺厲聲呵斥,“說的越發沒邊了,老二是上門女婿麼?要靠老丈人養活,你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以後這種話少說,連想都不要想。”
陳氏“呵”一聲,翻過身懶得理他。
……
“今天是第三天了,要還債也好要分家也罷,咱們按照順序一個一個來。”看着再次齊聚一堂的幾房人,叢孝率先開口。家裡這幾天比過年還熱鬧,每天滿登登的像開堂問審的縣衙大堂,隻不過審的是誰,恐怕每人思量各不相同,“就算是唱戲,也分個先來後到吧。”
叢娟幫腔:“二弟說得對,确實要分個輕重緩急,虎頭八腦一窩蜂地擠進來能幹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