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孝沒理她,轉頭對他大哥:“哥,你不用急,這次的事情是我沒考慮周全,本也跟你沒牽連,任何糾葛都由我這一房出。公中的銀子不會動用,到時分家按章程辦事,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你不用擔心。”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不用這樣,我相信你。”叢信詞不達意地嘟囔了幾句,白胖的臉上些微激動。
林氏臉上一片淡漠,仿佛昨天的分家之言跟她沒關系。
杏娘也提不起精神,懶洋洋的靠着椅背,眼睛望着牆角不知道在想什麼。
“關于鋪子的債務,我已經說了我的意思,不知道大姐有什麼想法?”叢孝平靜地問。
“是,你說的對,是該我們兩家平攤。”叢娟一臉苦相為難地說,“可我們家實在拿不出銀子,這樣吧,我也不讓你吃虧,那一半算我借的,好不?我以後一定還你。”
“大姐是覺得我沒長腦子,還是沒長心,這種話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叢娟懇切地強調:“我真的沒有騙你,你要不信,盡管去我們老王家搜查,但凡能找出一個銅闆,我就不是人。别說銅闆了,隻要是能換幾個錢的物件,你都可以拿去賣了換錢。”
叢孝直勾勾地看着她:“你當真拿不出銀子?”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我真的沒有說謊,否則讓我頭頂生瘡,腳闆流膿。”叢娟賭咒發誓地說,用帕子按着眼角,作傷心、委屈狀。
杏娘輕“嗤”一聲,嘴角扯動,身子一動不動。
“行。”叢孝點頭,也沒說相信還是不相信,他轉頭問一直當隐形人的大姐夫和大外甥,“你們也同意大姐的提議?就當是你家借了我的銀子?”
兩人對視一眼,王姑爺小心翼翼地回道:“我們家一直是你大姐當家,她說的就是我們全家的意思。”
王德更是如同被雨澆了滿頭的小雞,蒙頭蒙腦地躲在母雞翅膀下不願冒頭,“我也都是聽娘的,我沒意見。”
叢孝輕笑起來,“很好,我知道怎麼做了。”
……
叢孝拿鑰匙打開鋪子大門,仔細清點貨物記錄在冊,已經結賬的和賒賬的分門别類、依次放好。結了賬的暫且不提,還未給錢的重新謄抄一遍,進貨總量,賣了多少,剩餘幾何,單價是什麼,條目清晰一目了然。
租了周老爺子的船裝滿貨,拉着外甥跑到鎮上商鋪一一對賬,算出總賬,提了剩下的貨抵債,掌櫃多是搖頭不肯答應。哪有賣出的東西往回收的道理,貨已售出概不退還。
叢孝難得沒了笑意,強硬地表态:“我打小走南闖北十幾年,見過聽過的稀罕事不知凡幾。我卻從來沒聽說過做買賣的生意人,既不是親友,又不是故交的,能給一個毫不相幹的陌路人賒賬,且不是一筆小數目。許是我年輕見識淺薄,不如請鎮上的族老、鄉紳們吃頓飯喝席酒,問個清楚明白。”
一番話說得掌櫃暗自心驚,本就心裡有鬼,事情鬧大就不好收場了。好容易碰上個二愣子,能大賺一筆固然好,事沒成退下來就是,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故此讪讪地拉了他的袖子,“叢七爺好大的氣性,這不是好商量麼,之前一時想差了。其實隻要完好無損,看七爺的面上,我們也是收的。”
滿船貨物抵個幹淨,王德一臉驚歎,雙目崇拜地看着小舅。叢孝眼角都不夾他一下,要不是缺個搬貨的,他會讓這個蠢東西有多遠滾多遠。
回到鋪子又是一頓敲鑼打鼓,這次不是開張大吉,而是關門大放送。叢孝提了鑼敲得“咣當咣當”響,吵得整個村的人都來看熱鬧。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各位嬸子叔伯們下晌好,我叢孝今天提前給大夥送冬至節禮。”
“咣當”又是一聲,他一手提鑼一手拿鑼槌指着大門洞開的雜貨鋪,“這裡面所有的東西,今天内一律半價,全部的貨都是半價。”
人群“轟”的沸騰起來,如同水滴掉落在燒紅的木炭上,窸窣不止。
有那謹慎的年輕媳婦再次确認:“叢孝,你可别開玩笑啊,我付了賬就是我的了,你不能抵賴。”
“千真萬确,從現在起全部一半價格,賣完為止。”
那還等什麼,婆子媳婦們撥開叢孝就沖了進去,此時恨不得長出七隻手八隻腳,平日裡吝啬看一眼的口脂拿上一盒,家裡小兒饞這一塊饴糖有些日子了,裝上一包。人人如猛虎下山,虎躍龍騰,勢不可擋,男人尚且不是對手,壓根插不進腳。
被推搡開的叢孝提溜打個轉,繼續候在一旁咣咣敲他的鑼,給火熱的氣氛澆一勺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