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叢孝的半價“冬至節禮”場面着實熱鬧,家裡本就缺油鹽的眼疾手快地瞄準了就下手,看中了卻一直猶豫旁觀的此時也一改往日作風,袖着手不打算買東西隻為湊熱鬧的一看這架勢不對啊?
先不說買了能不能占到便宜,但是不買肯定是吃虧的,沒見大夥跟不要錢似的往懷裡摟嗎?于是二話不說也撸起袖子沖了進去。
從太陽稍偏到日落黃昏,鋪子喧嘩似趕集,王德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收錢收到手軟。尋常求爺爺告奶奶要他們買東西的那幫婆娘,全然忘了拿塊帕子還要饒個兩文,手杵到他鼻子底下地給他塞錢,生怕他不收,還扯着嗓門叫嚷提醒。
這才叫做生意哪!雖然他是個廢物點心,但他小舅是幹買賣的一把好手啊。
可惜了,怎地就這麼想不開要關店呢?要是還開着,他也不說合夥這種話了,當個賣貨的小夥計也挺好。小舅指東他絕不往西,讓吃饅頭絕不吃包子,指哪打哪,保證不擅作主張。
可惜了喲!他一邊惆怅地想一邊樂呵呵地收銅闆。
夕陽把人影拉成長長的一條怪物樣,興高采烈的人們滿載而歸,有聽到消息的鄰村人急匆匆跑來一看,貨架上已空空如也,隻剩不多的幾樣物什。
“哎呀,來晚了來晚了,叢孝,還有貨嗎?都拿出來擺上呗。”
“沒有了,全賣完了,您看看這些可有需要的,别再等會這些也沒了。”
一聽這話來人滿臉恍然,着急忙慌地挨個踮腳看,不能白跑一趟,怎麼也要夠本才是。
等到最後一人走出大門,店内已點上煤油燈。整個鋪子猶如蝗蟲過境,除了白糖在内的零星幾種貨物完好如初,牆角掉落幾顆糖塊,貨架上散亂堆着兩個瓷娃娃。
叢孝環視一周,拿了瓷娃娃和白糖放進袖袋,剩下的一總包袱皮一卷,塞到激動難耐的外甥懷裡,“剩下的這些東西咱兩家分了,這是你的那份,我會記在賬上。”
王德抱着一包東西敢怒不敢言,臊眉耷眼地站在櫃台旁邊。叢孝才不管他怎麼想,吩咐他明天早上卷鋪蓋走人,擡腳出大門往自家方向走。
待到王德搬家完,叢孝撿了些自家能用的桌椅闆凳搬回家,其餘的貨架等物全打折賣與木匠。整座宅子從前到後一貧如洗,恢複成它最初的模樣,當然牆上的白灰沒白刷,屋内亮堂了不少。
請來屋主解了契約,剩下半年租金也不計較了,鑰匙一交轉身走人。
在家核對了兩天賬目,攜着錢匣子趕往鎮上商鋪結清剩餘錢款,拿回欠條。叢孝長舒一口氣,隻剩最後一步了。
“所有來往賬冊都在這裡,詳細記錄了每一筆交易。”叢孝手指點着賬簿,對他大姐說道,“除掉最初的五兩銀子,抹掉零頭,總共虧損十五兩白銀。”
“啊?有這麼多嗎?”叢三老爺大驚失色,險從凳子上跌下來。
要知道一個小戶之家一年的開銷也就七、八兩上下,若是過得寬松些,吃穿略奢靡也不超過十兩。這可是十五兩啊,夠普通人家生活二、三年的了。
叢娟也不相信,奈何賬本上條例分明,是虧是賺一目了然,想賴也賴不了。
杏娘亦是目露驚疑,手拽帕子來回撕扯。
叢信兩口子面面相觑,幸虧提前說好了分家事宜,這些債務落不到他們頭上,就是撕破臉皮也值了,兩人心内暗自慶幸。
其餘王家諸人竊竊私語不停,卻不敢明目張膽的提出來,就算是懷疑也隻能自個憋着。
“按照約定我們兩家平攤全部費用,每家各出十兩,大姐,你沒意見吧?”叢孝詢問。
“沒意見,我能有什麼意見?”叢娟郁悶至極。
“那就好。”叢孝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借條,讓王家老少都看過按了手印。
他收好借條,咳嗽一聲正色說道:“好了,接下來該輪到分家了,索性大夥都在,趁着今天一并解決。”
叢家兩兄弟的分家不像旁人那般複雜,房屋家當各自都有,家裡水田旱田平分成三份,老兩口和兄弟二人各占一份,隻一條水牛不好分配。但問題不大,叢信既然決定舉家搬到鎮上去住,田畝自然無法耕種,水牛也就用不上。
暫時約定水牛歸兩家所有,仍由叢孝喂養。
别的都好說,隻一條産生了嚴重分歧。
“我老天拔地把你們拉扯大,你們就是這麼報答我的?供你們吃喝拉撒不要錢?養大了要娶媳婦,又要生兒育女,就你們掙的那幾個銅子,吃屎都不夠。我手上沒有銀子,愛信不信。”陳氏大聲強調,仿佛受了很大冤屈似得差點跳起來。
林氏耐着性子規勸:“娘,咱們家的家底在村子不說是數一數二,至少也是中等往上吧,這麼些年的田畝出息可都在您老手裡攥着,您現在說一文錢沒有,說出去也沒人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