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聽信了旁人的話且深以為然,不覺得有何不妥,二來自家也想改善夥食,犒勞一下五髒廟府,半推半就的掏出壓在箱底的銀子。
今兒添一刀肉,明兒買一隻雞,鄉下的花銷是不大,一天兩天的看不出什麼。奈何吃的人多了,天長日久的沒個算計,且每到逢年過節走禮的時候,陳氏拿話哄着她置辦點心布匹、魚肉肘子送娘家。
自家爹娘再沒什麼舍不得的,婆家既沒阻攔,自然是由着性子操持。
待到年歲漸長,孩子都生了三個後,就算是個傻子也覺出不對來。更何況杏娘從小就是個聰慧姑娘,隻是不擅揣摩人心,也想不到人心這樣複雜多變。
嫂子當廚飯菜普通,就是自家菜園的瓜果蔬菜,也沒人尋不是。
等到她燒竈時,一個個的倒點上菜了,這個想吃肉那個想吃魚,輪到她時全家都能打牙祭吃盡興,銀子當然由她出。
婆婆和嫂子娘家走禮跟别家沒什麼不同,幾樣瓜果點心提了就走,寒酸是難免的,跟她的大包小包沒法比。可問題是她們都走的公賬啊,隻有自個是掏的小家的私房,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是。
經年累月的相處下來,杏娘總算是明了心智開了竅,可箱子最底層肥胖讨喜的銀元寶隻剩了淺淺一層銅闆。
再來後悔已于事無補,每每想起年輕時候的蠢笨,杏娘恨不得甩自個兩耳光,可惜這世上最難買的就是後悔藥了。
……
“既是分了家,按理兩個老的該跟着大房才是,怎地又跟你們攪合到一處了?”楊氏疑惑地問,當下百姓分家養老财産歸大兒子所有,老人連帶跟着住。
“哈哈!”杏娘一想起這事就幸災樂禍,笑得合不攏嘴,“叫他們嘚瑟?叫他們甩了我們這些累贅?鎮上豈是那麼好住的,活該他們遭罪。”
原來一分完家,林氏就迫不及待張羅搬家,忙忙亂亂收拾了幾日,鬧得雞飛狗跳噼裡啪啦地響。動靜大得整條壟上的人都知曉叢五爺家要發達了,還有上趕着跑來套近乎的鄉野閑人。
陳氏雖沒那般折騰,但也結結實實包紮了幾個大包袱,把個東廂房拾掇得如同雪洞。
這就好比當上大官的窮酸秀才,未發達前看家裡糟糠千般好萬般妙,吃苦耐勞、能幹樸素。一旦躍了龍門就橫挑鼻子豎挑眼,面目可憎、上不得台盤,恨不得一腳踢到荊江裡沉到底算了。
杏娘送走了這些歡喜顔開,被困淺灘平陽的龍虎們,望着東廂房門上的大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走了也好,走個幹淨,再不必聽那些拐彎抹角轉了十七八個彎的饒人話,揣摩話裡有哪些意思,自個是不是又鬧了笑話。就像夜裡睡覺時的夢魇,胸口仿佛被重物壓得喘不過氣,又挪不開,死不了人但是讓人精疲力盡。
過日子本就苦多甜少,還搞這些蛇蛇蠍蠍的玩意,嫌日子過得太舒坦了,簡單點不好麼?
杏娘關起門來過自家日子,搬去鎮上的叢三老爺日子卻不是那麼好過。
所謂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不外如是。
林氏分家銀到手,自知再難從婆婆手裡扣出錢财來,很是精打細算一番,她本就是個精明人,此次更是節儉到了骨頭縫。
要想住的順心自然是擁有獨立小院的房子,房間寬敞不說,院門一關隔絕外面的嘈雜紛擾,除去買菜連門都不用出。這樣的屋子稀少且租金昂貴,林氏一打聽清楚就棄了這個想頭,目光轉向别的房屋。
最終定下來兩間遠離鎮中心的小屋,前後都是小巷。一間住夫妻倆跟兒子,另一間住老兩口,還要隔出半間當竈房。用水要到巷口的公共水井挑水吃,茅房位于巷尾,也是公用的。
周圍幾條街全是這種依着巷子的小房子,住的多是些在鎮上沒有鋪面在鄉下也無田産,隻能靠打零工維持生計的市井小民。條件好些的是自家祖宅,差些的賃的房子每月付租金。
至此,叢信一房開啟了鎮上生活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