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爺子一擺手,“無妨,我每日也是這個時辰起來,老管家請帶路便是。”
兩人一前一後向正屋走去。
屏風後隐約可見一女子身形,沈大老爺陪立一側,衆人厮見後落座。
“昨晚多虧了先生仗義相助,犬子方逃過此劫,妾身在此多謝先生救命之恩。”一道輕柔的女聲響起,随之女子站起身福了一禮。
李老爺子慌忙站起側身避過,“夫人謬贊了,小少爺吉人自有天相,突遭厄運,即便沒有在下,也會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五奶奶并不在意他的謙詞,昨天晚上給兒子服下第一碗湯藥,僅過了一刻鐘,瑜兒的症狀便減緩了,不再驚厥打顫。雖然依舊高熱不退,至少不再嘔吐、腹瀉,也沒有呓語夢魇。
這使得她信心倍增,生生熬到醜時喂下第二碗藥,兒子的高熱竟開始慢慢退了。速度很慢,不像發熱時那樣快速,一點一點往下降,又過了一個時辰,額頭上的熱度隻比常人高了少許。
五奶奶高興的站起身,不料身子打晃險些一頭栽倒,此時才猛然發覺天已然微亮,不知不覺熬了快一宿。之前擔驚受怕渾然察覺不到累,此刻心情一松懈方知身子已疲憊至極。
在衆人的勸說下,五奶奶安排好輪流值守的丫鬟婆子,揉着青黑的眼睛回房休息,其餘人等亦自有安排。隻是心裡到底記挂兒子,卯時剛過就驚醒而起。
廂房裡寂靜無聲,一個丫鬟坐在地上頭趴在床腳邊睡着了,另一個丫鬟靠着床柱子打瞌睡,因姿勢别扭頻繁睜眼打哈欠。睡眼惺忪間看到五奶奶走過來,慌忙站起身行禮,人往後退一腳踢醒床邊的丫鬟。
五奶奶沒有理會她們的小動作,她府下身子湊近兒子仔細察看。
沈瑜閉着眼睛睡得安詳,許是折騰了半宿精疲力盡,湯藥緩解了病痛,此刻睡得尤其深沉。盡管臉上仍是蒼白,嘴唇上幹枯起了皮,小鼻子卻發出輕微的鼾聲,額頭也不再發熱。
直到此刻五奶奶才長出一口氣,總算熬過來了,她打從心底地笑了。
“先生不必過謙,先生是有大才之人,妾身敬佩不已。恕妾身才疏學淺,見識淺薄,不知先生可否告知犬子是何病症?”五奶奶有些焦急地追問。
李老爺子不疾不徐說道:“夫人不必憂慮,小少爺貴人踏賤地,惹得四方生靈鬼怪垂涎,吸食其精魄,緻使其元神受損,神魂不甯。兼之長途漫漫身心疲累,水土不服也是有的。在下以符咒佐尋常草藥去病化煞,肅清邪祟,幸得祖師爺庇佑,小少爺得以化險為夷,神形歸位。想必等歸了家,貴府功德無量,救人無數,自有大德之人護佑。”
神神叨叨一通話下來,聽得沈大老爺眉頭大皺,五奶奶淺淡一笑,不置可否。她原本還想詢問那柱香的特異之處,此時也不再多說什麼。
“那依先生所見,犬子是否還需服用湯藥?”
“待小少爺蘇醒,可服兩劑強元固本,甯心安神的湯劑。”李老爺子轉過身,笑對沈大老爺,“這卻是大老爺的強項了,還請給在下留些個薄面,免得在關帝爺面前舞刀弄槍,丢人現眼。”
一番話說的幾人輕笑不已,想不到這位李先生是個如此有趣之人,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古人誠不欺我也。
五奶奶笑地花枝亂顫,好容易止了笑容,正色說道:“先生大德妾身沒齒難忘,待此番歸家禀明了家公,沈家必厚禮相贈。”
李老爺子斂了笑,雙手交握,“夫人嚴重了,在下愧不敢當。”
沈大老爺亦笑着相勸:“李先生無需如此客氣,我也要感謝先生的出手之情。别的不說,今天早上必要請先生喝一杯清茶。”
兩人站起身辭别五奶奶,寒暄着離去。
等李老爺子坐着馬車回到家,沈府答謝的禮盒堆了一馬車。
誰也沒料到此事還有另一個意想不到的妙處。
沈府的下人們在李老爺子走後交頭接耳說地好不熱鬧。
“你們注意到了沒,李先生放進藥罐裡的符整個化了,全融進藥裡了。你們說哪有黃表煮了就沒了的,往常就算是用符表煎藥材,倒掉湯汁,剩下的渣裡面也還是有黃表在啊。昨晚的藥是我親手倒的,第二碗藥倒完,藥罐裡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我看得真真兒的,李先生可真是神了。”煎藥的仆人信誓旦旦。
“怪道他不肯用老爺準備的物件,那些朱砂、黃表、筆墨都是他自個帶來的。”
“可不是,我還看到李先生施法的時候,神龛上的燭火是綠色的,你們說說,這不是鬼怪作祟是什麼,你們什麼時候見過綠色的燭火啊。”
另一個仆人不甘示弱:“我還看見李先生劍指香爐的時候,有一道黑影飄進去了,指不定是被三清天尊給收了。”
衆人越說越火熱,越說越離譜,連李老爺子被天神附身降妖除魔都出來了。
正當此時,一陣清涼的風吹過,大夥隻感覺清爽撲面。這秋老虎發威,連樹上的葉子懶得動一下,哪來的風?
衆人頓感後脖頸有微風拂過,身上的寒毛直豎,吓得禁聲不敢說話,人人滿臉驚恐。你看着我,我望着你,“轟”的一聲做鳥獸散,不敢再妄言神仙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