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分家得的十五兩和爹娘給的二兩銀子都放進箱底,合上蓋子,杏娘撫摸着蓋沿自言自語:“李杏娘,你記住了,往後這些銀子就是窮死都不能用。”
一旁的青葉正在收拾外祖母給的零碎,每次去外祖母家都能得到一堆東西,對大人來說不值錢的玩意,卻是小女童的心頭寶。一方半舊的帕子,幾根鮮豔的頭繩,幾朵精美的絹花,她一樣樣收拾好,放進自個的小木箱。
大門外蹦跳進來一個女童:“青葉,我們踢毽子吧,你看我用蘭花豆的葉子做的毽子。”
她得意洋洋掏出一個球形的滿是葉片的東西,這是鄉下孩子特有的“毽子”。
這個時節的蘭花豆正開花,蝶形的白色花骨朵帶紅紫色斑紋點綴在綠色葉片中尤其豔麗。摘兩片連在一起的“八”字形葉子,摘的多了疊整齊摞在一起,用繩子從“八”字中穿過使勁一系,就成了個球形的“毽子”。
這種“毽子”簡便易得,是女孩們的拿手玩物,缺點是很容易壞,踢沒一會葉子就掉地七零八落。
被她提了醒,青葉趕忙從包袱裡翻出一個嶄新的雞毛毽子。
“你看,我有一個新毽子,我大舅媽送的。”青葉跟小夥伴顯擺。
何竹羨慕地望着毽子底下,這可是銅錢做的,她娘可舍不得給她禍害。
雞毛毽子是選取了公雞尾巴上顔色金黃長度正好的毛,既不能太長掉地上沾着地面,也不能太短直立立豎着,踢起來跟踢石頭似的不靈活。好毽子的雞毛要像花一樣自然的垂落,形成完美的弧形,踢的時候要跟着人使勁的方向走,不能跑偏了。
毽子做起來不算難,取嬰兒巴掌大的布片中間剪一個小洞對準銅錢的孔,布的邊從孔中穿過拉緊包裹着銅闆,在有布的一側插入雞毛用線纏緊,另一側多出來的雞毛剪平整。
青葉建議:“先玩你的,再踢我的。”
何竹點頭應好,兩人手牽手走出大門。
“你可算回來了,我快無聊死了。”人未到,聲先至,還在房裡拾掇娘家帶回來的物件,杏娘就聽到一道耳熟的女聲。
話音落地,人走了進來。
杏娘擡起頭打招呼:“我就去了兩天,被你說得好像去了兩年。”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咱倆什麼交情,那是比你跟叢七哥的感情還要深呢。”楊英娘笑嘻嘻調侃。
杏娘哭笑不得,拿起桌上的一瓶藥膏遞給她:“我爹說這個治刀傷最好,每天塗三次。”
英娘接過瓶子,“我就說你最關心我了,我家那口子說我怪人得怪傷,就幫我洗了一個早上的菜,後面就撂挑子了。”
前天英娘切肉時傷了手,傷的頗是令人費解,别人切菜是切到拿菜的那隻手,她正好相反,切到拿菜刀的那隻。
英娘自嘲不知道怎麼就劃破了拿着刀的手指,按說切菜時是握着的吧,又不是伸長手指切,說出去都沒人相信。
兩人閑聊了半晌,眼看太陽西斜,英娘回家準備晚飯。臨出門看見還在踢跳毽子的兩個女孩,嫌棄地鼓勁:“兩個小不點好好跳啊,等再大些跳的熟練了,咱們比試一場,現在還不夠我一腳指頭的。”
何竹不滿地噘嘴,青葉笑呵呵回應:“英姨,您就等着好了,過兩年您就不是我們的對手了。”
英娘放出狠話:“到時定要打得你們落花流水,輸了可不要哭鼻子。”
“咱們才不會輸。”
眼下還不到瓜果菜蔬播種的時候,菜園裡無非是吃了一冬的蘿蔔、白菜幾樣。杏娘砍了一顆莴筍,削皮切成絲,取下挂在竈房檐下的臘肉,剁下一小截切成薄片。
臘肉還是年前做的,每年冬天氣溫開始下降時,去鎮上買了整條的五花肉抹了鹽,挂在檐下風吹上個把月,肉變得緊緻結實,到過年正好能吃。切的薄薄的,晶瑩剔透,配在菜裡正好,能從冬天吃到天氣暖和。
白菜有吃膩的時候,對玉陵縣的人來說,紅菜苔永遠不夠吃。即便開了春,還有些播種晚的可采摘。剝皮折斷揪了頂端的花蕾,留取少量嫩葉,用菜籽油爆炒後鮮甜脆嫩,滿口生津。
再炒一個白菜和三個雞蛋,加上一碗醬菜,晚飯也就做成了,正好田裡的男人們也回了家。
飯桌上叢三老爺囑咐小兒子:“秧苗有手掌長了,這段時間雨水多,秧田不能少了水但也不能太多水,多了苗該發黃了。”
叢孝夾了一片臘肉就着一大口米飯咽下,“唔,我知道,早晚都過去看看。别的田我鏟了兩鍬看了,底下還是凍着的,還得下幾場雨泡了才好。”
“這個不着急,到拔秧還有些日子,隻要記着把放水口堵嚴實了。”
爺們說話杏娘安靜地聽着并不多嘴,家裡農事安排這樣的大事都是男人做主,春季菜園才是女人的主戰場。這一年能不能吃上菜,吃什麼菜,就看撒下什麼種子了。
杏娘是個好吃的,隻要是她當廚飯桌上的菜就不能少于三個,有的一大家人圍滿了桌子在兩盤菜上夾來夾去,她看了就嫌寒碜。至于麼,隻要勤快點撒兩把種子,菜園的菜多到吃不完,就費點油的事。
她在心裡琢磨着家裡有哪些菜種子,還差了哪些,是去鎮上買還是跟人換,今年要不要多種點什麼。心裡頭想着也沒耽誤一口雞蛋一口米飯的喂小兒子,間或給大女兒和大兒子夾兩筷子雞蛋。
飯後洗了澡閑話兩句便各自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