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知道誰家有香瓜種子嗎?今年我想種點香瓜。”杏娘咽下一根蘿蔔問她婆婆。
分家還是有好處的,往常地裡種什麼都是老人說了算。年複一年都是那幾種,她也不好為了點吃的折騰新花樣。分了家就不一樣了,當家做主的成了自個,想吃什麼就種什麼,也不用怕别人說嘴。
陳氏一臉為難樣:“天要下紅雨哦,我上哪給你找香瓜種子去,這麼稀罕的玩意可不多見。”
杏娘皺眉,隻是随口一問而已,犯不着做出這般模樣吧?好像她故意刁難似的。
叢孝插話:“你先到處問問,實在找不到我去鎮上一趟。”
杏娘應一聲好。
飯後叢三老爺去雜物房搬出一堆農具挨個檢查,哪個生鏽了需要打磨,哪個松散了需要加固,這都不能馬虎。眼看着就要春耕了,到時出了岔子白耽誤,農事可不等人。
“這個枷柦是不是松了?”叢三老爺舉起來細細打量,雙手握緊左右晃動,枷柦發出木頭相撞的“咯吱”聲,他壓低身子湊得更近,皺眉看向中間連接處。
叢孝接過枷柦上下摩挲,“唔,接口處松動了,問題不大,我加固一下就成。”
“要不還是重新做一副吧,這可是給老夥計耕田用的,它要是戴着不舒服多受罪。”叢三老爺擔憂地建議。
“爹!”叢孝忍俊不禁,“真給娘說着了,您待家裡的水牛比親兒子還親。就算我想做副新的,一時半會的也找不到這種形狀的木頭。您要有心平常多留意,碰到這種樹杈子撿回來,我得閑了就給您做。”
他又仔細端詳片刻,自信地補充:“再說了,您就算不相信我的手藝,也總該給我個機會試試,等我修補好了,您再來評判。”
說得老爹也“嘿嘿”笑了,“水牛可比人好使多了,我們都靠它吃飯哩,可不敢怠慢了它。”
叢孝去雜物房找出鋸子、刨子、墨鬥等一套家夥什,又翻撿出一截短木頭,撸起袖子幹勁滿滿地擺好條凳。
做自己喜歡且擅長的活計時,叢孝仿佛回到了那個青蔥少年。刨子在木頭上剮蹭的“沙沙”聲,卷起的木屑比精美刺繡上的雲紋還漂亮、舒坦,碎粒掉落地面輕微的響動,兩手前傾,身子規律地一前一後起伏。
他神情端莊嚴肅,雙眼湛湛有神,不時停下動作拿起來比劃大小。即便隻是一塊小小的木頭,他也化身成一名合格的大夫,一絲不苟地對待面前的病人,毫不怠慢,全力以赴。
回到房間的杏娘拿起一條短小的褲子抖動,屁股對應的位置上赫然兩個圓溜溜的大洞,邊緣處稀疏起毛有擴散的趨勢。
她打開箱子挑揀一番找出一件舊衣,拿過櫃子頂上的針線笸籮。撚着線頭在唇上輕抿一口,就着微濕的線頭穿進針眼。
這個小兒子真是起錯了名字,他才應該叫青皮,簡直是皮的沒邊了。
人都說三歲看老,他就正好三歲,已經能看出長大後闖禍頭子的影子。比他大了兩歲的哥哥都沒他這麼能折騰,不是她小氣舍不得給孩子置新衣裳,實在是無論怎樣的布料到他這裡隻有一個顔色——黑灰色。
所有的衣裳不是袖子磨爛了,就是屁股上破了洞,她就搞不懂了,小兒子的兩屁股蛋上是不是長了荊棘刺,怎麼這麼輕易就破了。
起初她還隔三差五的給他換新褲子,後面合計了一陣,照這個損壞的速度來換,就算家裡是開布莊的也要虧的傾家蕩産。
索性他自個毫不在乎形象,即便穿得跟個小叫花似得也照樣神氣十足地爬上蹦下,一點也不怯場,她也就聽之任之了。每次褲子破了就剪一塊舊衣補上,補個兩三次再換新的,以此來節省布料錢。
杏娘一邊在心裡埋汰小兒子,一邊思索家裡的生計大事——養雞。
叢家以前是怎麼過活的她不清楚,反正自她嫁進來家裡就沒養過雞。陳氏是萬事不沾手,能不幹的活盡量不幹。林氏是嫌雞屎滿地雞毛滿天飛不體面,有損她讀書人娘子的身份。
大人無所謂吃什麼都成,杏娘自小跟着李老爺子識得幾個字念過幾本書,粗略通曉養生醫理,曉得孩童斷了奶吃食就得跟上。不說每天大魚大肉,鄉下人家過日子沒這麼過的,至少雞蛋不能少。
小兒胃小,不同于大人的鹹辣,吃的清淡寡味。有碗炒雞蛋擺着,喂飯都能快上一刻鐘。
以前家裡吃的雞蛋都是杏娘掏錢找鄰裡買的,不光孩子吃地香甜就是大人也跟着沾光能夾上兩筷子。既不用他們出力又不用出錢,自是人人沒有二話。
現在杏娘卻不願意繼續吃這種啞巴虧,都是莊戶人家,憑什麼旁人家能養雞自家卻要買蛋,沒這個道理,誰又比誰金貴了。
可她打小就沒幹過這種活計,老李家也是沒養過牲畜的。楊氏手頭銀子足,李老爺子的生計所需,老兩口的吃穿用度頗有些講究。
這事需得好好合計才行,杏娘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