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腼腆一笑,聲音雖小吐字卻清晰:“吃過了,勞舅奶奶惦記,奶奶用了舅奶奶送的藥好多了,這幾日已是能下地走幾步。”
“傷筋動骨一百天,要你奶奶不要大意。”杏娘叮囑女孩,“等忙過了這陣子我去看看她老人家,要她不要心急,急也急不來,還得慢慢将養才是。”
“我一向也是這麼勸奶奶的。”張玉的語氣滿是無奈,“隻是您也知道,我奶奶最是個閑不住的,這段時間困在家裡脾氣都急躁了許多。現在又正是種菜的日子,她老人家恨不得杵着拐杖去點種。”
一番話說得幾人忍俊不禁,麗姑媽是個極溫和的人,輕易不跟人紅臉,人緣在這條壟上相當不錯。這樣的人都有了脾氣,可見養傷的日子着實太過無聊。
張玉繼續輕聲說道:“幸而奶奶的傷正在好轉,不需要人幫忙能料理自個。我是聽說青葉昨天去田裡打豬草了,想着今天跟她一起去,我奶奶也能放心。”
青葉尴尬的彎起唇角,打了個哈哈,嘴巴張開又阖上,不知道怎麼說。
“她呀……”杏娘剛想給女兒圓場,一道突兀的聲音闖了進來。
“青葉,你好了嗎,我們要出發了!”
杏娘不說話了,看女兒如何抉擇。
青葉不敢看她娘的眼睛,僵硬地回道:“這就走了,嗯,大家一起去……都是去打豬草,呵呵,一起去。”
杏娘就看她躲閃着做賊似得溜出去,又好氣又好笑。
何家三姐妹的打豬草速度青葉自是比不過,開始還想以一敵三來着,後來發現自家實在不是那塊料,太過高看自己低估了别人,立馬歇菜偃旗息鼓,隻暗搓搓的跟何竹較勁。
偶爾偷會懶,一旦發現她籃子裡的豬草比自個多了,趕緊加快速度連扯帶薅,力争保持兩人的差距不要太大。
這會多了個同齡的張玉,更是個家務農活一手抓的能幹女孩,把她們兩個遠遠甩開了不說,還能跟大了兩歲的何蘭持平,兩人不相上下。
激得何竹也起了好勝之心,占着平時有兩個姐姐相幫,懶散的性格突然就開始麻利起來。
這可苦了青葉,單蹦的比不過,合起來的更是不用說,之前還能掐朵花捉隻蛾,現下連擦汗的功夫都沒了。苦不堪言之下,把自個折騰的氣喘籲籲,滿臉通紅,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幹苦力。
更為悲催的是何家的小豬猡每日呼噜噜吃得歡實,一天比一天壯實。叢三老爺家豬圈的野菜也一日比一日堆的高,眼瞅着底下的菜就要發黃爛掉了,叢三老爺一叉子揚起掀去了池塘。
青葉翹起嘴巴不高興,隻得安慰自己喂魚總比扔了的好,總算辛苦沒有白費。
杏娘也安慰她:“明年一定捉頭小豬,讓你的豬草有用武之地。”
青葉:“……”
青葉不想搭理她娘。
就在青葉以為這樣暗無天日的日子沒有盡頭時,似乎是一夜之間忽然從土裡冒出來的紫雲英遍布了整片田野。
這可是肥田的好物什,可不能胡亂撅了,女孩子們隻得轉移戰場另尋豬草,青葉的打豬草生涯也就這樣“被迫”劃上了休止符。
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暗下決定日後再不做這種陪跑的買賣,簡直就是沒事找事,自讨苦吃。
這天傍晚将要吃晚飯,青葉嘴巴塞得鼓鼓囔囔手裡端着一個盤子走到竈房。
“雲伯娘說送給我們家吃的。”
杏娘定睛一瞧,盤裡整整齊齊疊了三張豆皮,想來是才出鍋,最頂上的那張還在微微顫動,離得近了能聞到一股豆類特有的焦香。
這東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做起來複雜。把浸泡了一夜的綠豆、黃豆和大米磨成米漿,大鐵鍋燒至通紅時改小火,将米漿舀入鍋内後迅速用蚌殼把鍋心漿朝上向四周燙勻,形成圓形豆皮。
待鍋邊一圈皮微皺時用小鏟鏟松,雙手把豆皮翻面,撒入幾粒細鹽,兩面烙好即可疊好出鍋。
這裡還有個講究就是要用早谷米磨漿,早谷米雖說幹硬煮飯口感差,但是用來煮粥或做米漿卻是再好不過。今年的早谷米還沒下秧,應是用的去年的陳米。
費兩天功夫才能吃上一口,難為雲娘有那個耐性,也虧得現在還不是忙的時節。
莊戶人家的鐵鍋都是又大又圓,既能炒菜又能煮飯,一整張豆皮能填飽小兒大半肚皮,三張正好夠一家子香個嘴巴,軟嫩爽口,剛好省下一碗米飯。
吃人嘴短,須得回送個物件才好,杏娘思索家裡有什麼拿得出手。
鄰裡之間就是這樣,有來有往方能長久。況且她恰好有求于雲娘,正是瞌睡遇上了枕頭,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此時不搭上話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