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到家時衆人吃完早飯不久,杏娘把青皮放到床上蓋好被子,青葉、青果急慌慌踩掉鞋子爬上床趴在他左右兩邊。
一個輕聲問:“青皮,你好些了麼?還疼不疼?”說完用手輕輕碰觸他的額頭。
一個脆生生嚷:“哥哥,我給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鼓起腮幫子撅着紅潤潤的小嘴巴朝他臉上使勁吹氣,唾沫星子噴了青皮一臉,吹的他睜不開眼。
吃了藥青皮精神好多了,盡管還沒完全退熱,臉色也有些蒼白,卻有力氣跟姐姐、弟弟打鬧。他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軟軟的,輕輕撥開弟弟的大腦袋,躲開他的口水荼毒。
青果自是不依,大腦袋埋在他的脖頸拱來拱去,逗得小孩哈哈大笑。
看姐弟三在床上嬉笑耍樂,杏娘嘴角不自覺露出笑意,身體是疲倦乏力的,心裡卻異常滿足。昨晚的驚惶、焦慮、懼怕消失的無影無蹤,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不過如此。
她轉身出了房間往竈房走去,老二生了病腸胃差,最好吃一些清淡好克化的。
白米粥就很好,等喂他吃飽了她也好去睡個回籠覺。一晚上沒睡,又拿了藥材回來,腦中的那股勁一洩就有點力不從心,頭越發昏沉沉睜不開眼。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直到晚飯才醒,晌午飯直接從夢裡滑過,醒來後神清氣爽,雙眼明亮,真舒坦!
杏娘飯後煎了藥喂給青皮吃,摸摸他的額頭,隻比平時略高一點,精神頭很足,已經能下床跟弟弟追打,看來病情在慢慢好轉。
俗話說小娃沒假,沒病就耍,要是孩子玩性很濃,能跑會跳,精神頭十足,即便是在生病問題也不大;要是他萎靡不振,食欲不佳,連玩耍都提不起勁,這時就要注意了,可能真生病了。
杏娘把錢袋裡剩餘的銀子放入箱子,撫着箱蓋一陣惆怅:說好的不動用裡頭的銀子,一來二去又用掉了一小半。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千省萬省的,一場病把省下來的錢花用幹淨,省了個寂寞。
這節流不行啊,節來節去,箱底的銀子還是會長腿跑去人家懷裡,看來還是得開源。
怎麼開源是個問題?如她老爹,李老爺子,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那也是年輕時吃足了苦頭,學會了諸般謀生手段,方能安享晚年,錢财自足。既不拖累子女,又能産生震懾,不令後代為非作歹,為禍鄉鄰。
可方圓幾百裡的葫蘆鎮也隻出了一個李老爺子,效仿難度太大,成功率太低。
如她當家的,叢孝,在周遭這片地上,那也算得上一個人物。少時離家自謀生路,學到了一二技能手藝,往返府城毫無怯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雖不能大富大貴,卻能讓父母家小衣食無憂,不必靠天吃飯,旱時祈雨災時求佛。
可付出的代價卻是遠離故土,長年累月漂泊他鄉,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的職責永遠缺席。
别的如她家周圍的所有農戶,年成好的時節家家尚有盈餘,吃穿不愁之外,還能今天扯塊布明天買條肉,人人心滿意足;若是遭了災,就得節衣縮食,數米下鍋,餓急眼了草根樹皮什麼不能吃,更有甚着還有賣兒賣女的狠心爹娘。
家家戶戶的男人哪個不是從年頭忙到年尾,也隻有隆冬時能得閑,有心氣的自去鎮上打幾天零工,掙兩個銅闆好過年。說到底,忙來忙去的也攢不下銀錢。
如她一介婦道人家,更是門路甚少,想賺錢難如登天。怎麼的都要找條賺錢路子才行,男人離得山長水遠的,不是總得靠得住。杏娘打定主意要想出個子醜寅卯來,手頭活泛了日子過得才有奔頭那!
一想到叢孝,不免心裡頭有些惦記,也不知道他在縣城如何了,可安置好了,有沒有找到活計,千頭萬緒理不清。
杏娘在家記挂當家的,叢孝在縣城步履維艱。
他離了家一路北上去往府城,熟門熟路不費事就到了之前做工的佛寺。
這座耗費了無數錢财人力的宏偉廟宇,經過十來年的精心打磨,現在也已到了尾聲。監管的官員們大都已回京複命,隻留下些許工匠完成後續收尾,介時自有朝廷頒發度牒,有名望的住持方丈、僧侶們入住。
叢孝跟相好的管事、匠人、雜役一一作别,大夥兒約到山下的酒肆一頓胡吃海喝,喝得爛醉如泥,稱兄道弟好不親熱。酒醒後揮手作别,前途漫漫,各自安好,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叢孝離開了府城又一路南下來到玉陵縣城,離家半月啥都沒幹,光耗在路上了。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人的出生背景固然重要,但是貫穿一生的始終是成長過程中交往的各路朋友、合作夥伴。甯願平日多燒幾炷無用的香,也不要到了山頭求佛無門,說不準哪炷香就亮了呢。
縣城跟府城的繁華自然無法相比,不過對叢孝來說無所謂,就是在府城他也多是呆在山上,山下的紙醉金迷與他無關。
初到縣城他也沒幹什麼,就是花了幾天時間把整個縣城的中心區域溜達了一遍。